靜,深紅色的帷幕低低垂下,張嫣雙手攏在袖中交握,踏在殿中地衣之上,腳步輕盈,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來到床榻前,低聲喚道,“母后。”
呂后睜開眼睛,眸子清亮,
“當年我讓陛下娶你,沒有料到會有如今的結局。”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是愛女魯元的親生女兒,撮合了這段婚姻,雖然也希望自己和劉盈幸福,但的確不曾料到會是這樣的解局。
可是,
張嫣開口,“母后一直覺得阿嫣充了阿孃女兒的名義,是一樁大過。但如今看起來,這樣子不好麼?”
“這樣子,我和舅舅之間的僵局能夠緩解,我們才能夠放開心胸的相愛。我和舅舅相依相守這麼些年,而且日後將繼續相守下去,這樣子,豈非比身有血緣但一直互相疏遠直到老死要好的多?”
“是要好些,”呂后閉了眼睛,神情疲憊,直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她才願意承認,“這些年,我看見盈兒常常笑,目光總是明亮的,比往日開朗的多。”
這些大多是因著你陪在他身邊的緣故。
她當年無意種下的因,雖然種子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一個,但一樣開出豐盛美麗的花朵。
“桐子雖然如今還小,但已經看的出來聰慧,”呂后囑咐,“你要好好教導。”
張嫣陡然心中一酸,跪坐在呂后的榻前,
“母后,我都明白。”
“陛下仁義,大漢有這樣一位仁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一直行仁道,長久以往,未免會讓野心之人小看猖獗,我會仔細教導桐子,讓他剛強堅毅一些。”
呂后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激賞,放鬆了一些,頓了一頓,又吐出道,“闢陽侯”微微猶豫,
自病後許久,呂后首次提到闢陽侯。
張嫣知道她放心不下審食其,主動道,“闢陽侯曾與母后和陛下有恩,陛下和我都沒有忘記,陛下這般性子,當日既然放過了他,日後就絕不會再追究。”
呂后點了點頭,“我走之後,讓他回食邑吧,不要再回京了!”
她閉上眼睛,躺在榻上,似乎不願意再說話,張嫣便彎下腰,將被衾提起,輕輕掖好,深深再看了呂后一眼,轉身出殿。
“阿嫣,”呂后忽的喚道。
張嫣回過頭來,
呂后從榻上坐起身子,深深的開口道,“盈兒,”頓了一頓,“就託付給你了!”
張嫣陡然鼻子一酸,知道這是呂后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作為一個母親的託付,點了點頭,從殿中衝了出來。
劉盈立在殿外,抬頭望著她,目光焦急。
她掩去心中傷感,勉強在臉上露出了一抹笑來,“陛下,母后叫你進去。”
劉盈就點了點頭,匆匆進了殿,兩個人的衣裳在交匯處匆匆擦過。
張嫣站在長信殿門前,抬頭看,金色的太陽掛在長樂宮空中,明亮的耀人的眼。
自從魯元去世以後,呂后的子女就只剩下了皇帝一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選擇與自己的兒子在一起。這也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長樂宮殿在陽光下次第展開,她忽然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座漢宮的時候的情景。
那一年,她才六歲,在大夏殿上得罪了高帝劉邦,呂后擋在她面前,對高帝道,“她是你外孫女,你不能動她。”
她和她感情最親密的那段時刻,她說,“我的阿嫣,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兒。”
這個性情剛毅果決的女子,牽著自己的手,走過了幼年時代和少女時代。
高皇后呂雉貫穿了整個西漢初年的歷史,她輔佐劉邦登上帝位,一力保證自己的兒子劉盈的儲位,並在劉盈在政治上尚稚嫩的時候,用自己的權威經驗幫助著他。
如果沒有自己的到來導致的那些變化,在另一個時空之中,她則更加的強悍,以女子之身統治了整個中國八年時光,甚至在自己死亡之後,讓日後繼承漢帝的晚輩,提起她的名字,又敬又恨,卻是難以迴避的物件。
縱然在這個時空裡,她的存在,也是劉盈和自己的支柱,幫助了他們太多太多。
如今,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的盡頭。自己站在長信殿門前,回憶起這些年來的恩怨情仇,年華感傷如水般緩緩流過心田。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殿中劉盈一聲悲呼,“母后!”
張嫣陡然一驚,回過頭去,向殿門方向急走幾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麼。
而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