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兩個淡色的人影——這宮中,喜歡將這樣的月白色時時掛在身上的,也沒有別人了。我的心陡然悸動起來,緊貼著牆角的那一樹梅,藏著自己的身影。
隔著那幾樹梅,他們在梅樹前的空地停下來。
他臉上不再是那我看了幾十遍的溫潤笑容,他蹲在地上,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笑著。
讓人看見了要笑話的。她柔柔的笑,一如往日,只是多了神采。
他伸手開始堆雪,不讓跟著的那幾個太監宮女幫手,不多時就堆出一個身子,然後是頭,然後是髮髻,左看右看了半天,他突然朝這幾株梅樹走了來,折了一支梅,插在雪人頭上,然後退後幾步,走到她身旁,從身後環住她:好不好看?
沒有以前的好看,她歪著頭,露出我從未見過的頑皮表情。
他握著她的手,拉她走到梅樹邊,梅樹前正好有一個三個小石凳,圍著一個小圓石桌,她正準備坐,他卻拉住了她:冷,受了寒就不好了。
他抱她坐在自己膝上,隔著那一樹梅,聽到她低聲抱怨:讓人瞧見了,多不好。
有誰會瞧見?這寒冬臘月的,可沒人出來。他笑得輕浮張狂,說著讓我面紅心跳的話:要不是天冷,真想這會兒就把你剝了吃了。
胡說些什麼呢,沒得閃了舌頭。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溫糯的聲音。
沉寂了老半天之後,聽到他輕聲說:還傷心著呢?
她沒有回答。
好玦兒,別傷心了父母的事,豈是我們做子女的能插嘴的?
她仍是沒有作聲。
他突然笑了:我知你肯定在心裡埋怨天下男子皆薄倖——就算天下男子皆薄倖,我也是矢志靡他,絕無移愛之心,玦兒,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你這就叫做欲蓋彌彰了,我又不曾說你!她輕笑起來。
小妖精,我看非要找個鐵匠把你烙在我身上,你才肯相信是不是?
她低著頭笑到他懷裡去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拉了他起來:咱們還是回去吧,你身子也受不得寒的。
他跟著她站起來,口中卻道:有你在這兒,又怎會覺著冷?
我手腳冰涼的回到雲華殿,芸香幫著加了炭火,只是怎樣也烤不熱我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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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很長,三五年不過是一個插曲。
以前再顯赫又如何?到如今,除了他的寵愛,她什麼都不剩。
而僅剩的這一點寵愛,顯得那麼的蒼白,如同一隻被拔光毛的雞,就算不被人殺死,難道就能活的好麼?
痛,可是我得忍著。
心痛和歡欣同時糾纏在我胸臆之間。
心痛,傳說中同吃同住、如尋常夫妻一樣出入的他們,到頭來也不過如此,我以後,會怎樣?
歡欣,在他不得不將她放下的時候,我是第一個。
他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我偎在他身後,摟住他,他瑟縮了一下,我慢慢的撫上他的肩膀,輕輕的幫他按摩——我並不是懵懂無知,該學的我一樣沒落,只是以前不曾給我機會而已。
他稍微翻轉身,氣息平和了一些,突然摸到他脖頸裡一根細繩,輕撫到胸前,原來是一塊璧環,仔細的摸過去,卻有隱隱的一個缺口,真是奇怪皇家用的東西,怎會有缺口
他猛的坐起來,眯著的眼裡透出森然寒光:來人!送謝昭儀回宮!
一路上的太監和宮女們都不敢說話,誰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何事發了這樣的火。
我亦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宮裡什麼事情都瞞不住,馬上大家都知道了,我可不能讓人看笑話——一個小小的美人,也敢笑話我?
不出十日,又有召寢,我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
他依然微笑如昔,還問我的小名只是胸前那塊璧環卻不見了,在他熾熱的衝擊和急重的喘息中,突然想到他曾經軟聲細氣哄她的話:
好玦兒,別傷心了
就算天下男子皆薄倖,我也是矢志靡他,絕無移愛之心,玦兒,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那有缺口的璧環,不正是玦麼原來如此。
我繼續給他按摩,第二天,我便託人尋了不少閨房圖冊進來,看到幾樣易受孕的法子,冷冷的笑漾在我的唇角——他果然是太想要一個子嗣了。
於是我配合的很好,初時他有些訝異,然後興致盎然,最後卻趴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陛下在想貴妃娘娘麼?我突然有點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