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看出來,只是幾次暗地裡取笑我,向我推薦了幾幅碑帖,都是剛健散朗、字勢雄強一類的。前一陣我自個兒批摺子,許是我寫字比你用力些,柳先生還以為是他的字帖有功效,幾次問我對那幾幅碑帖的評價。現在又換成你寫,讓柳先生看見了,肯定又以為我這些時日偷懶了呢。”
玦兒聽到這裡便稍稍停了筆,她以前聽師太講過太多諸如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或者是芙蓉花變斷根草之類的道理,甚是明白今日之寵也許就是明日之禍的道理。只是她心裡又覺著季漣實在是一片真心對他,她自己雖偶爾耍些小性子讓季漣讓著她,可歸根結底還是季漣寵著她的緣故——於是不免懷疑師太的這些道理,心中又奇怪師太一面教著她這些,一面又總跟她說要她相信季漣之類的話,覺得甚是矛盾
季漣見她面上猶疑,問道:“你怎麼了?”
玦兒遲疑半晌,還是開口道:“我這樣待你批摺子——是不是不大好?讓人知道了不知會怎樣呢——高祖陛下立有祖制後宮妃嬪,職責只在服侍陛下服勞宮寢若是”
季漣聽著她這樣斷斷續續的話,看她說這些詞句的臉色,跟以前看到女誡、列女傳一類的書時一樣痛苦,又想著這長生殿知道這些事情管事的宮女都是孫家送來的,自不會去說她;高嬤嬤大抵也不懂這些,便皺眉道:“母后說你了?”
玦兒忙搖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有時和江姐姐她們一起在明光殿聽母后說話時母后說的,倒不是說我一個的——母后這大半年對我顏色好了許多,我只是有時有些憂心”
季漣想了一想,問道:“我有時——是不是讓你很為難,我也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可我又忍不住把我有的東西都和你共享”,他雖說的斷斷續續,語氣卻是誠摯無比,“況且,這些不過是平常的事情,尋常家裡的夫妻,誰還不許圍爐夜話、把酒言歡、詩詞唱和或是踏青賞春啊說到底還是這個名份的問題——要不是母后當年還有那些死老頭”
他說到這裡又激動起來,將這些日子壓下的鬱積都渲洩在這上頭,從張太后到那些朝臣無一倖免,最後玦兒不得不捂了他的嘴,道:“我不過擔心,問了一句,你倒生出這許多話來——早知道便不說了。”
季漣被她這樣一嗔,忙道:“說說說,一定要說——你明知我最怕你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跟我說,才故意這樣的是不是?”
玦兒笑道:“其實別人說什麼,我倒是不在乎的,只要你覺著好”,她拿起剛才放下的湖筆,指指桌上剩下的一堆摺子道:“又能幫你省些事,又有何妨我就怕你哪天覺著我做這些都做不好”,她越說越慢,還嘟起小嘴,裝腔作勢的樣子,季漣便嘆氣道:“剛才還說我羅嗦呢,你再說下去,只怕連怨婦宮詞都要念下一大堆了。”
玦兒被他說中心思,想到一日之內兩次被他這樣截住話,頗有些著惱,提筆蘸墨在他鼻頭上點了一點。季漣也不閃不躲,一副任君蹂躪的樣子,玦兒見他這樣,更是怒目相向,季漣卻不罷休,嘻皮笑臉道:“你儘管畫,臉上畫不完還可畫身上——反正待會兒也是你幫我洗掉”眼看著玦兒就要作河東獅吼了,他才忝著臉討饒。
第二日季漣便將安東都護府的摺子送回,接下來的半個月,俱是陽寧守軍和突厥騎兵僵持不下的奏報。阿史那攝圖的十五萬多騎兵,在糧草艱難的情況下,仍攻勢兇猛,突厥騎兵和陽寧守軍俱有損傷。奏摺上稱阿史那攝圖的騎兵因糧草不濟,將戰亡的戰馬就地宰殺作為食物補充,以馬肉充飢,馬血止渴季漣再一次認識到這位在草原上縱橫十六年的阿史那攝圖實在不是浪得虛名,而先前盧一鈞在他的兇猛進攻下能夠守上一個月,實在是他的皇爺爺和父皇給他積下的功德。
陽寧已不再有奏摺上報傷亡名單——陽寧守將的奏摺中說,等守住了陽寧,統計了倖存計程車兵名單,再核對先前的總名冊,再一併報上來。
奏摺上並無一字形容陽寧城門以北是如何的血肉紛飛,卻讓季漣開始明白文官出身的孫思訓為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對盧一鈞作出在城陷之日突厥軍士進城時即刻焚城的命令。以放棄北庭數千民眾性命的代價,冒著被當世御史彈劾、後世史官唾罵的風險,也要在我亡之時,對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
只因著——一寸山河一寸血!
作者有話要說: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1944年9月16日,蔣介石在國民參政會即席演講稱:“國家在此緊急戰時關頭,要先其所急,使知識青年效命於戰場,因為知識青年有知識,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