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也衝隨駕的一干宮婢、小給使使了個眼色。示意其等先行退於亭外敬候。與此同時,自己亦往一側挪了挪身。徑自侍立於邊上去。身為僕奴,最起碼的眼神勁兒少不得,不然,過於死皮在這宮中討不著香饃饃。
纖纖素手仰撫下雲鬢,江采蘋這才斂色道:“恕嬪妾斗膽,先時宮宴上,陛下似有意替薛王指婚,且不知陛下是一時起意,究是早有此意,坐定打算賜婚?”
凝睇江采蘋,李隆基軒了軒入鬢的長眉,望眼月朧星淡的夜幕,方輕嘆息道:“朕實為早有此意,但今日也不過一說而已。”
李隆基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江采蘋莞爾一笑,霽顏道:“聽陛下這般一說,嬪妾便心安了。”頓了頓,才又輕蹙娥眉道,“雖說嬪妾才入宮不久,宮中人多口雜,卻也未少聽人啐碎,薛王風流不羈”
說到此,江采蘋戛然止聲,垂首移下石凳:“嬪妾失言。”
睨目睫毛覆於眼瞼的江采蘋,李隆基拊掌皺了皺眉,須臾,沉聲道:“朕又未說甚,直白說便是。”
抬眸看眼一臉肅穆的李隆基,江采蘋埋下首,囁嚅道:“此刻陛下已是面色凝重,倘使嬪妾再行直言不諱下去,少時只怕要惹得龍顏盛怒。”
若有所思地端量眼江采蘋髮髻上插戴的鳳犀簪,李隆基一擺衣襟,緩聲應承在先道:“朕不動怒便是。愛妃頭上這支簪子,往日朕倒少見愛妃佩戴。”
垂眸撫一撫鳳犀簪,江采蘋清眸隱斂盈光:“回陛下,這支鳳犀簪,乃當年嬪妾阿耶,贈與嬪妾阿孃之定情信物。嬪妾自幼喪母,乃阿耶一手撫育成人,臨入宮前夕,為留個念想,阿耶才將此物交由嬪妾。是以嬪妾平日甚少佩戴,素日多珍收於妝臺中。”
“朕早有所耳聞,丈人對丈母一往情深,時隔多年,也未另娶她婦。其德可嘉,其行可勉,令人折心動容。”李隆基的口吻不輕不重,聽似不鹹不淡,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並習以為然,世俗中雖也有一夫一妻相攜白首者,但終歸少之又少,這年頭,甚至乎被人視作不合流。
搭上李隆基溫熱的手掌,江采蘋低垂臻首,盈盈起身坐回石凳,心下自不敢奢求此生還可幸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毋庸贅言,之於一個已入宮門的女人而言,這輩子可得到的,能擁有的,只有寵幸。所謂真愛,在帝王家,宛如盛綻於皚皚冰雪山巔那叫人心往神馳的雪蓮,早已註定彼生可望而不可及。
貌似看出江采蘋心有慼慼焉,李隆基撫握著江采蘋一雙柔荑,片刻相對無語,正色道:“朕,身為一國之君,時有身不由己之時,自愛妃入宮以來,許是多少冷淡了愛妃,然朕心中,無時不有愛妃,朕至渝不相負愛妃。”
見李隆基沉吟半晌,竟許下不相負的盟誓,江采蘋心下巍巍一動,不無怔愣,凝目李隆基,直覺五味俱雜。坦誠講,此時此刻,話題雖跑偏題,江采蘋內心深處卻禁不住有分怦然心動,且不論它日是否背棄誓約,李隆基信誓旦旦之聲猶在耳畔,雙目濯濯有神深沉平和,烏黑如墨的瞳孔仿乎瀲光,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尤為是深宮中的女人,這一刻心頭至少是溫熱的,兀覺幸福洋溢。
亭內氤氳開香甜氣息的工夫,雲兒、彩兒二人已從梅閣端持了茶盞回來。高力士見了,連連遞眼神,暗示兩人暫且於亭外稍候,以免擾了亭裡的情趣。
今夜江采蘋一舞,龍顏大悅,連日來的嫌怨由是摒除一清,其實李隆基心裡著實牽念江采蘋,否則,前幾日斷不會命人把那兩道冰扇移送梅閣。女人有時哄一鬨,遠比賞賜金銀珠玉更博美人一笑。
“有陛下恩寵,嬪妾於願足矣。”面面相視著李隆基的深情,江采蘋腮暈潮紅,嚶嚀嬌囀,依依垂目。月下影,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情脈脈,意忡忡,一切盡在不言中。皇恩浩蕩不過於此,已然是極寵,求多失多,知足方可長樂。畢竟,一輩子苦熬在這宮中不易。
“方才愛妃意下為何?”少頃,李隆基挽江采蘋步至亭臺,共賞眼前般般入畫的夜色,看似漫不在意一樣追問了聲。
不成想李隆基竟又重提剛才之事,江采蘋美目流轉,含嬌嗔道:“陛下怎地作此一問?”略頓,曼聲續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薛王於嬪妾可謂有恩,與高給使同為嬪妾和陛下的牽媒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嬪妾今時之福祚,陛下之恩寵,當初若無薛王、高給使知遇之恩,從何可言?”
高力士靜聽於旁,趕忙躬身道:“老奴惶恐。江梅妃今日之顯貴,實乃江梅妃福澤深厚,老奴不敢居功,著是折殺老奴。”
江采蘋所言縱屬實,尊卑有別,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