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栓道:“可不是咱爹孃跟他們斷了來往,是因為咱家窮,人家看不上眼,才懶得走動的。那邊有事也不請咱,咱家有事也請不動他們,這不就斷了!”
槐子道:“虧得斷了,不然就他們那行事做派。咱家能過安生日子?眼下就算貼上來,因為往常也沒沾了他們便宜,就不用瞧他們的臉色了。”
張大栓吃了一大碗飯,吁了口氣。道:“就是這個理。”
可是他們都打錯了算盤,這事過不了幾天,大爺爺媳婦大奶奶上門了。倒沒吵鬧,只是歉意地對何氏說了好些話,又說大爺爺是族親裡年紀最長的,如何的不容易,那天不是來鬧的,不過是想來幫兩方說合的,語氣誠懇。頗有些低聲下氣的味道。
要說張家跟鄭家人都有個特點:平常待人最是實誠了,可若是遇見不講理欺負人的,吵嘴打架也不含糊;但人要是跟他們矮著身子陪笑臉,他們反而不好意思計較了,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所以何氏見大奶奶一把年紀了,陪著小心跟自己說了半天話,想板著臉不理她也不好意思。晌午也留了飯——趕人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這更使她憋屈,因為她打心眼裡不想跟他們來往,覺得那天跟大爺爺吵架,才是最爽快的。
只有槐子跟菊花對大奶奶不鹹不淡的。菊花根本不理她,但她也不好慫恿婆婆趕人走——依何氏的性子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好越俎代庖,要是她以兒媳婦的身份氣走了人,那往後也別想在外抬頭了,所以只好暗歎了口氣。心想往後留心些吧。
就這麼的,兩家算是和好了,而其他人家,也找機會湊了上來,連五爺爺家也裝作沒事人一樣,親熱地跟張家走動不停。
這回張大栓兩口子和槐子都很堅決。雖然沒有宣佈跟他們斷絕關係,但人來了根本不搭理。
可是一樣水養百樣人,就有那皮厚的人對他們的冷淡視而不見,讓菊花大開眼界的同時,也十分的警惕——這種人最是難纏了,“人不要臉則無敵”,沾上就甩不掉,而且這種手段對付張大栓和鄭長河這樣人最見效了。她便細想如何給他們一個震懾,打消那點粗鄙的小心思。
有了娃兒的日子是忙碌和充實的,這個冬季,菊花不再跟往常一樣清閒。往常,她可以一邊縮在火桶裡烤火,一邊做針線,旁邊還放些零嘴兒。如今倒好,總是安靜不一會,不是要幫板栗和小蔥換尿布,就是要餵奶,只能忙裡偷閒地做些針線,並教葡萄一些家務活計和自己的行事習慣。
十一月,張家和鄭家都買了幾十畝荒地,趁著天剛轉冷僱人開了出來,翻開土壤,好將深土中的蟲子凍死,等明春的時候再翻一遍,施些肥料,就可種一季山芋或者玉米了。
菊花跟著也買了五十畝荒地,深翻後凍了一個多月,這期間,不停地從集上碓房裡買來稻殼,慢慢積攢著,堆了好幾座小山包,準備開春種竹子用。
槐子奇怪極了,見菊花神秘兮兮的,也不跟自己說,便不問她,只是幫她張羅這些事。張大栓兩口子見菊花置辦私產,卻很高興,反正菊花掙再多的錢,將來還不是留給孫子孫女?因此不但不眼紅,張大栓還樂顛顛地跟著槐子幫忙打理。
增加了這些田地,槐子從佃戶裡挑了兩家實誠的,跟著劉黑子一塊幹活。一家姓吳,家裡有父子三個壯勞力;一家姓王,則有父子五個壯勞力。這樣,固定用這兩家人,農忙的時候就不用另外僱人了,都是附近村子的,用起來也放心。
臘月裡,這日外面寒風蕭瑟,地面潑水凝冰,院子裡兩棵梅樹也打了花骨朵,就要開花了,張家請來了屠戶,殺了五頭豬,留下豬頭豬尾和內臟,還留了幾十斤肉。其餘全賣給了方家作坊。
殺豬的日子,自然是要請菊花娘家人來喝殺豬湯的,這是個習俗。因就在隔壁,雙方又是兒女親家,鄭家也不客氣,就沒做晌午飯,全家過來張家吃飯。
外面豬的慘嚎聲響個不停,槐子青木等人都忙忙碌碌地幫著打下手。分豬肉;屋裡,菊花帶著葡萄照看幾個奶娃兒順便做針線,何氏則和劉嬸在廚房裡做飯,楊氏過了一會也來幫忙。
“菊花——”
院子裡傳來一聲清脆的童音。葡萄聽了低頭抿嘴兒笑,菊花也是好笑不已,這是她小侄兒葫蘆的特色稱呼,跟著就會叫姑姑了。
果然,小葫蘆穿得跟個圓球似的,頭上還戴著頂小紅帽子,腳下是嶄新的黑棉鞋,顛顛地跑進屋,跨過門檻的時候。手扶著那門檻,先跨過一條腿,屁股磨轉,把另一條腿也收進來,才鬆開兩手,轉身對著菊花叫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