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三件事。” 微微一點頭,“其一,備置一輛馬車,找一身形與簡森相仿之人,由三營兵士護送回京。此一行人既不可讓人識破身份,又不可無旁人知曉。分寸如何拿捏,你是聰明人,應無須我多言了;其二,放出風去,說靈王回京與公主完婚,天子龍顏大悅故而特赦天下,凡投樊者回歸漢營一概既往不咎;攜一樊人頭顱迴歸者賞金五百兩,綢緞三百匹;若斬殺之人為樊涼王族,按其尊卑,再行封賞;其三,今夜置酒備膾設下一宴,准將士們無拘無束飽飲行樂,此後要他們日夜精勤,分兵待命,我料不出十日,樊涼必當生變。”
幾番深淺斟酌,正欲答話,卻見白髮青年露出極為倦怠之色,揚手要他退下。剛至帳外,便瞧見幾匹駿馬揚帶一路塵煙趕至軍營,為首之人衝守營兵士一亮身份便無阻無攔地進了營。結束鮮明,身長面俊,行步如風,雖說一襲便服身容羸瘦,可神采赫奕眉目威嚴,李相如見了也不由暗歎一聲:好一個清俊少年!
“羅大人。”出聲叫駐了他。
“汜哥兒拜揖先生。”羅汜在王府養傷期間見過李相如,知其是個頗知詩書的學儒,對其說話便總帶上幾分恭敬。
“大人,王爺方才傷愈,而眼下戰事又僵。倘使王爺心裡不痛快,還望大人多擔待些。”愛恨一線天,深怕這羽翼日豐的少年會因情生妒而作下何事,反讓這大好的戰局頃刻扭轉。
“那是自然的。”少年點頭笑了笑,轉身邁入帳中。
羅汜發現倪珂似乎完全沒有聽見自己進賬的聲音,他坐于帥椅,抬手支著額頭,面色慘淡如覆霜。喚他“王爺”,總覺生分,心頭不甚甘心;喚他“珂兒”,又覺親近得太過,自己也沒了底氣。各樣念頭婉曲盤桓,躊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連名帶姓喚了一聲,“倪珂。”心懷忐忑地向出神之人靠近,再連喚幾聲,可對方依然沒有反應。羅汜擔憂自己方才直呼其名的無禮已經觸怒了這個貴不可犯的小王爺。繞到他的身後,將他的手從額前拿開,輕輕揉按上他的太陽穴,愈加小心翼翼地問,“又頭疼了麼?”
“你頭疼?”朝後仰起臉,以一種天真而迷茫的眼神望向視線上方的那張清俊面容。不只仿似根本不認識眼前人,說話竟也有些語無倫次。良久之後,倪珂從一種完全出離塵世的表情中活轉過來,輕聲道,“見了你便不疼了。”
羅汜便說聞其受傷心焦如焚,已將隴西政務交置妥當,無論如何也得在軍中住上幾日,確信他全然無礙才走。
“左右你現在不聽我的。”眉目淺淺含笑,示意準了。
還未行遠,便聽得帳內傳出陣陣笑聲。李相如微一勾唇,也知心裡的擔心是多餘的。
2
待漢室皇帝特赦天下的榜文傳遍樊涼,哲巴亥才連呼上當,痛惜大錯已經鑄成。季米武藝超絕,打起仗來又毫不惜命,於樊涼而言實在不可或缺。是故無論如何,也不敢於此時將話與他說破,只得順水推舟將所有的過錯都叫簡森擔上。哲巴亥細細囑咐當日在場的諸位王子和樊涼將士,切莫從嘴裡漏出聲來。
“臨陣倒戈,從來都是這位漢家皇子所長,不是麼?”
“我去找他。”季米霍然起身,臉色湛寒,將當吟抄於手中。
哲巴亥一下大驚,忙攔住他說,你去哪裡找?
“你們說他去了哪裡,我便去哪裡找。”
淳爾佳聽著自家兄長盡意誣賴簡森,但卻無法置言辯駁一聲,只得暗自垂淚。見季米目如寒冰面如水銀,冷聲囑人備馬,趕忙從身後緊緊抱住他,聲淚俱下道,“你孤身一人去闖漢營,是想自尋死路嗎?”
“放開。”同林鳥化作分飛燕,人世間難圓之事諸如此類,難以列舉。季米從來不是偏執之人,他不在乎當年二人隱遁樊涼之時,簡森時不時地對月枯坐,笑中怏怏;也不在乎他為使太子不敢擅動那個人,硬於校場點帥中奪下兵權引軍前來;更不在乎今時今日這般覆水難收,他依然想要恪守與那個人定下的兩年之約。但是——
扁舟一葉,浪跡天涯。我可捨得,你卻為何怎生也放不下?
頸間依舊隱隱作痛。
“簡大哥定然定然是為了樊涼與那小王爺作下何等誓約,你你權且放寬心罷”
二人正在僵持,卻見糜伽跨門而入。“樊涼時下兵勢甚危,你為一己之私棄家國於不顧——如此行徑,豈是為師教導,男兒所為?”青衣人咳了幾聲,抬手便摑了下去。
“我不信。”季米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轉身回房前,回過眼眸道,“你們說的,我一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