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聚集而居,可能過不數年,這條大道上便要興起幾個較大的繁華市鎮了。
這些康巴騎士大概對熙攘往來紛繁熱鬧的市井感興趣,又或者只是想歇腳打尖,幾個看來是首領的男子在馬上商量了幾句,率眾策馬行向道旁,在夜市上找了處茶棚,翻身下馬,在馬廄上拴了馬,除了進菜棚喝茶的,其餘便四下裡閒走,這個攤子上瞧瞧,那個攤兒上翻翻,又或是興致盎然地湊熱鬧到彈唱說書處花上幾文聽上一兩段新聞,走一處轉一處的消遣,或買些中意的首飾之類,捱捱蹭蹭隨行遊蕩。
留在茶棚吃茶的康巴人看起來,地位都比較高。
其中一個看來地位最尊者,額頭寬廣,鼻樑挺直,紫黑的臉膛上發著油光,整個面頰剛毅端正,身上斜套著一件肥大的半長黑色吐蕃袍子,一支袖子散漫地垂在腰間。
面上毫無表情,在胸前不經意地拖著一條粗黑的辮子。
在他的身旁,還有女人和孩子,看著可能是他的家小。
端坐於茶棚之中,他那嚴肅而旁若無人的神情,瀟灑自信,暗含著野性的氣質,使得茶棚中原本喧鬧的聲息漸漸低了下來。
離茶棚不太遠的地方,燈火略暗,有一處搭著棚子的小麵攤,幾張小矮桌,加上小杌子,傢伙什基本上齊了一大半,位置正好是可以看到茶棚門口的動靜。
有兩個相貌普通的男子,裝束上看只是一般的商販,擠在一張小矮桌前,坐在小杌子上埋頭吃著面。他們與那些康巴人幾乎是前後腳,康巴人前腳進了茶棚,他們後腳就在這小麵攤上揀了兩個座頭,一個要了一碗插肉面,一個要了一碗桐皮熟膾面,兩人再合要了一小份雜煎事件,合共不到十文正錢,大體上還是符合行腳小商販節儉的習性。
這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地道小商販,除了他們不時藉著吃麵的間隙向茶棚方向瞄上一眼之外,沒有什麼出奇的,即使這樣的小動作也非常隱蔽,外人從外表實在看不出不妥的地方,但是他們倆個悄悄嘀咕的話,如果讓人聽到內容的話,就會明白這兩位其實並不簡單。
“呃,張老大,這些康巴是什麼來頭,上面老讓我們輪番盯梢,都快大半個月了,怎麼還是隻盯梢不下手?你就透露一點點內情嘛。”
“你這小子,不該問的不要問,上面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你當我們是攔路打劫的強盜嗎?我們的職責是觀察和記錄,要想動手拘捕人,那得由上面決定。難怪上面決定讓所有人都要到間諜學院輪訓一遍,就你這毛躁勁,怎麼能讓上面滿意?”那張老大壓低著聲音說道,在周圍嘈雜的聲音中,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張老大,你就說說嘛。最多下次我李老四請你吃大碗的羊雜割。”
“你這小子,知道老哥我好這一口,就喜歡吃這羊雜割,故意來引誘你老哥是不?”
“哎呀,你就說說嘛。”
“你這小子。告訴你吧,這批人表面上是到河隴行商,從青海那邊過來也正規申領了關券,本來也不需要我們內務安全署這邊插手,稅課巡檢處的巡檢例行公事一下就可以了。不過,秘諜部那邊轉過來的訊息說這支康巴商隊裡有康巴土司丹增朗傑和他的妻孥,所以要我們安全署這邊先盯著。”
“他們秘諜部的事情幹嘛要我們來做啊?”
“你這小子,怎麼分得那麼清?秘諜部在河隴這一塊沒有得到都督大人的授權,所以秘密行動是受到限制的,遠不如我們內務安全署來得方便。”
“這個康巴土司丹增朗傑來頭很大嗎?盯了這麼久,也沒有發現什麼鬼祟行為,還要輪番盯梢下去?”
“這算什麼?搞不好讓你盯他一輩子也有可能,沒什麼稀奇。茶棚裡還有我們的人盯著啦,今兒派差讓你們來,我看上面主要是想磨練磨練你們這一幫兒雛,倒未必就是想你們真的能做出什麼成效來。呃,至於這康巴土司丹增朗傑,是吐蕃康巴人中間名頭響亮的一個,算起來也是皇朝封授的朝廷命官,歸著都督大人管轄哩。”
“這麼說,這康巴土司丹增朗傑私自混在商隊裡,跑到我們這裡來是有用意的?”
“那當然,要不人家千里迢迢跑來幹嗎?不就是來觀望風色的麼?”
星光暗淡。
更都赤那(蒙語‘雄狼’之意)趕在寧夏鎮城禁絕出入之前,從南邊的南薰門入了城。
寧夏鎮城有六座城門,東為清和門,西為鎮遠門,北是德勝門,南是南薰門,西南光華門,西北振武門,市井相當繁榮,四方商賈雲集,素有“小南京”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