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不是太大的事,偶爾他還會跟著幾個孩子一起做些捉弄王媽的事,哄著幾個孩子玩,作弄而已,也沒有什麼惡意。
但,偏偏,就是這個王媽果然不是個好人。
被王媽帶著丟到幾個陌生男人面前的時候,那一年夜曇六歲,她掙扎著,尖著嗓子喊著,“你是個壞人,我早就知道你是壞人。”
王媽笑著,從男人手裡接過滿滿的一袋子錢,過去掐著夜曇的小臉說道:“老孃是不是好人用不著你個小丫頭管,你還是想想你以後怎麼辦吧。”
夜曇不知道捉她來的人要幹什麼,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跟王媽一樣的眼神,他們都是壞人。
夜曇影影綽綽地聽著他們好像說起,就算是賀老二就範,這丫頭也不能給他,還能再賣個好價錢。那個丫頭說的是她,又也許不是,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要跑,她不能在這裡待著。她想爹孃,想三叔,想大伯和哥哥們。
也許是關著她的人總是覺得她還小,不會有這麼多的心眼,便失了防範,趁著他們醉醺醺地說著酒話的時候,夜曇掙開了綁著她的繩子,悄悄地溜了出去。
那個夜晚那麼的黑,夜曇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卻不敢停下來,只怕一停腳,便會有人追出來。跑得累了昏睡在路邊,早上醒來,看到是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她蹲在街邊大哭,有人好奇地看看她,但是也沒有人問她。
她哭累了,倒在街邊睡會兒,睡醒了,餓了,她就去街邊賣東西吃的地方眼巴巴地看著,有好心的,就會給她個饃吃,飢一頓飽一頓的。
終於有一天,有個化緣的姑子見了她,心生憐憫,帶她回了尼姑庵裡。
老姑子問夜曇,家在哪,她說不清,問她爹媽叫什麼,她想了會兒說,“我爹叫老二,我娘叫珊姐。”老姑子哭笑不得地搖頭,便也就收留了她。
她雖然有了住處,有人管了吃喝,可剛開始的時候,仍是時常想著家裡的人,夜裡總是會哭醒,喊著娘,喊著爹,喊著三叔。
後來似乎也就慢慢淡忘了,夜曇模樣長得討人喜歡,性格又活潑,庵裡的人待她很好。就在她快要忘記自己並不屬於這裡的時候,一天她跟往日一樣在庵前的院子裡捉蝴蝶玩,忽然有人衝過來抱住了她。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夜曇才認出那個涕淚交流,語不成句的男人是她的爹,她也才放聲痛哭了起來。
她跟著爹回家,卻不是她熟悉的那個院子,沒有大哥哥、小哥哥,沒有娘,沒有大伯,沒有三叔。爹支吾著說,大伯和三叔他們有事,再問娘呢,賀方全半天才有些哽咽地說著,“夜兒,你娘沒了。”
夜曇很久之後才知道,娘沒了的意思是什麼,才知道,她曾經的世界已經徹底地變了,而她的爹也變了。爹變得沉默而憂鬱,時常發呆,時常會悄悄垂淚,再沒了玩在一起的逸州兄弟倆,再沒了捧她在手心的三叔,夜曇也慢慢變得沉默而憂鬱。
後來姨娘進了門,夜曇又有了弟弟,她爹才有了一絲絲的喜色,可是,卻仍不是從前的那個爹了。然而,夜曇知道爹疼她,甚至比小時候更疼些,即便是有了弟弟之後。
她想要的東西,爹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就買給她,她大些以後知道家裡的環境不比她小的時候,便也懂事的再不張口要什麼。可是哪怕只是夜曇多看上一眼的東西,爹也會立即買了給她。爹後來跟她說的話很少,最多的便是,“夜兒,你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爹以後去了地底下才能跟你娘有個交代。”
夢裡忽然清晰起來的場景,是被於嘯杉帶回嶽嘯山莊的那個晚上,她躑躅著不肯走,她爹無奈,最後緊緊抱著她說的話,她在夢裡才又忽然想了起來,“夜兒,不走就不走吧,自己留心點著,也許你留下也不是壞事,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夜兒只管自己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好,別跟別人說爹去了哪,也別再記掛著爹了。”
匆忙中,夜曇不知道她爹是什麼意思,只是那一刻抱著就是不捨得放手。夢裡,夜曇再次緊緊地抱著爹,猶豫地說著:“爹,要不我還是跟您走吧,路昇的事就回頭再說。”
賀方全搖頭,“留下吧,夜兒,你不能總跟著爹這麼東躲西藏下去了,你該有更好的日子。”
夜曇再去抱他,想說自己哪怕是繼續東躲西藏,也要跟爹在一起,懷裡忽然一空,再抬頭,眼前一個人也沒有,想要喊爹,卻喊不出聲音,竭盡了全力哭喊出聲,人卻也從夢裡醒了過來,滿身的汗,滿臉的淚。
眼前是於嘯杉一夜間便似老了十歲的臉,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那黑魆魆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