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的佈置頗合康三元的心意,她白天常常窩在樓上的小書房畫盤子,樓下的生意都張給銀姐照管,除了有大生意來,她等閒不下來。
宋崖這些日子早出晚歸,非常之忙,對於她在外面又租了鋪子的事,只是大略的聽了聽,根本沒放在心上。宋崖其實最近變化很大,是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變化,只是康三元沒有太留心,她的康家小院自從有了四隻大狗之後,簡直亂成一團,用雞飛狗跳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且,宋崖帶回來的狗狗們,和宋崖一樣難養活,康三元在多次嘗試餵養地瓜粥未果之後,終於無奈的妥協——每天從鋪子裡回來時,順便去菜市買些肉骨頭,回家燒湯——餵狗
這天,康三元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心情愉快,晚上便與銀姐忙裡偷閒去逛花燈會。
花燈會舉行了這麼多天,已經基本上辦成了夜市,沿著城內的泯水河,一溜兒擺開的都是做生意的攤子,河裡是官家放的花燈,各式各樣的都有,糊花燈的紙大多帶些紅顏色,遠望是紅濛濛的一片,仿若一河焰火。
許多大家大戶的夫人小姐,也都乘船出來散悶,逗引來許多浮浪子弟前後圍隨,康三元同銀姐一起,在岸邊的攤子上撿尋合意的小玩意兒——她來到這一世之後,酷愛尋些小泥人、小核桃船之類的手工藝品,家裡擺了好些。
另外還喜歡漂亮的綢緞——雖然不穿,平日卻常常去劉家綢緞鋪子參觀,覺得花色甚美。
花燈會自從擺了許多生意攤子之後,人越發稠密起來,三擠兩擠,康三元便和銀姐擠散了,她倒也不著急,反正都認識路,便依然順著泯河看景,一邊慢慢尋銀姐。
難怪人說渝州城之繁華,僅次於京城,如今看來果然人煙富盛,康三元一邊遊玩一邊感慨,人群忽然莫名的劇烈騷動起來,嘩的一聲,紛紛衝康三元所在的方向擠過來,康三元此時是站在一處懸於河面的涼亭之上的,位置比較低,在一片喧譁聲之外,便聽見隆隆的馬蹄聲自南面而來,俄而見壓地黑山一般的一隊巨大的人馬長龍,從南面黑暗之中,轟隆隆的逼過來,逾行逾近,在步雲街口一個轉彎,直直的奔官衙的方向去了。
康三元被洶湧的人群擠出了亭子,好容易在河岸邊找了個下腳地,又一撥人馬過來,人群又一退,她被擠得又一個趔斜,身子一仰便向後倒去,胳膊磕到欄杆上,痛的冒出了眼淚,正在進退兩難的境地,忽聽人群中有人喊:“康姑娘——”康三元忙掙扎著踮起腳。
藉著河裡的燈光細看,見不遠處的人群中正站著夏風。
夏風穿著便裝,向她招了招手,從人群中幾步擠過來,這時恰逢又一撥人馬衝過來,人群哄的一聲又一擁,康三元便被直直的擠到了夏風身邊,夏風轉了個身,用身體將人潮擋在外面,給康三元圈出一塊安全之地來,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康三元此時大概是被街上兵馬滔滔的壯觀景象震驚了,靠近夏風竟毫不慌亂了,只低頭道:“我和銀姐剛剛走散了”
夏風皺眉看了看街上道:“現在亂的很,怕是不好尋人,不若我先送你回去”
雖如此說,兩人一時卻都動不了,人群擠的穩穩當當的,連插針的地方都難找,街上的兵馬還在不斷增多,紛沓的馬蹄踩的泯河橋隆隆作響,康三元看著這浩浩蕩蕩、氣勢磅礴的大軍,卻沒有亂世即將到來的恐慌,她被人群擠的緊靠在夏風的懷裡,喃喃的問:“這些兵馬是幹什麼的呢?”
夏風沒有立即回答,康三元覺得他的胸膛起伏的厲害,剛想將身子挪開一些,卻見夏風忽然伸手往前一指,示意康三元看。
康三元抬起頭,便見花燈映照下,滔滔人海中有一杆黑色的大旗正迎風招展,大旗之上分明的一個“景”字,蒼勁雄渾
景?如今天下姓景的、能統帥如此龐大的兵馬的,大概只有一個人了——前鎮遠大將軍,景年——那個發動“景劉謀逆”、屠戮皇室,最終被太尊長公主親自誅殺的景大將軍。
大隊的人馬似乎是佔領了官衙,官衙的方向一片火光,街上的人哭的喊的都有,亂紛紛的哄擠成一片,殷大人的生日想是過不成了康三元沒敢走康大傢俱鋪那條街,在路上碰到了同樣驚慌失措的銀姐,夏風將兩人護送到安全之地,便匆匆告辭走了。
這天晚上,康三元踩著一地的驚駭回到家裡之後,面臨了一個更大的驚駭——宋崖竟然不在,宋崖這些天雖然都是早出晚歸,但晚歸,也只是在晚飯之後便歸,而現在已經三更天了到底去了哪裡呢?街上兵荒馬亂的,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