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臣被他這麼一點,有一些不自在,他原本是金國人,父親更曾經是金國的大將,金亡後便降了窩闊臺之子闊瑞。儘管汪德臣年少得志,但常有心懷不滿的蒙將以此含沙射影的譏嘲於他,這原本是汪德臣心中的一根刺。如今方停君說話分明用上了內力,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想必他身後百米以外的蒙古將士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心頭不暢,強笑道:“所謂鳥擇良木而憩,人擇明君而事。更何況金已亡,如今我早已是蒙古人,為主效勞盡力也是情理之事。”
方停君嗤笑了一聲,接著道:“想當年你父固守鞏昌,闊瑞問他為何要死守城池,你父回答:臣不敢背主失節。這一句不敢背主失節還縈繞於耳,轉頭便以保全全城百姓性命為由,開啟城門迎了蒙古人進城。想必汪將軍也算家傳絕學,更是青出於藍,你父只是敢背主失節,想不到將軍還敢數祖忘典。”方停君的語音雖淡卻充滿了不屑與鄙視,汪德臣對方停君素有幾分仰慕之意,沒想到他卻是如此看待自己,不禁胸口一緊,正待開口辯駁,卻見方停君左手拇指扣住中指,其它三指朝上放於胸前,冷笑道:“想必將軍還記得這個暗號,當年金幼主在故土招募勢力,正是將軍潛伏於其中,滅絕了你們金人唯一復興故國的希望。”方停君這些話已經完完全全是用蒙語在說,雙方交戰多年,又彼此混居,對漢蒙語都有一定的瞭解。只聽方停君的聲音越拔越高,越說越犀利,他用手一指汪德臣道:“漢人各位將士聽著,這種背信棄義,數祖忘典的人便在你們的眼前,對這種人你們該怎麼辦?”
只聽守城將士齊聲怒喝道:“殺!”
汪德臣又氣又羞,方停君的話半真半假,卻又亦真亦假讓他無從辯駁,只覺得喉口一甜,眼前一黑,竟從馬上一頭栽了下去。他身後的蒙古士兵慌忙跑上來去攙扶他。釣魚城中此刻是箭石齊飛。汪德臣被狠砸上了幾塊,他內外傷交加,到了晚上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城裡的將士見這麼一個秀秀氣氣的年青人三言兩語就把一位蒙古大將氣得口吐鮮血,墜下馬去,不禁心中駭然同時又不由士氣大振。
忽必烈得到軍報連忙趕去探視汪德臣,見他已是氣若游絲,心頭不由黯然。他扣住了蒙哥的死訊,頂替他指揮大軍攻打釣魚城,可是這幾個月下來,每個將士都已經是筋疲力盡,沒想到今日更是要折損一位猛將。他一想起方停君,只覺得心裡似要將他恨到極處,恨得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來。正因為這份恨,他才明明得到了一連串從和林來得有關阿里不哥的密報,還是堅持不肯返回。他曾對勸他撤退的薛憶之說,他一定要抓到方停君,然後剖開他的胸膛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長心肝。
七月裡,王堅見蒙古仍然沒有退兵,只得再去找方停君商量對策。
方停君也對忽必烈這麼頑固地攻打釣魚城有一點莫可奈何,他在前廊裡走來走去皺眉思索著對策。青川則追在他身後打扇子,一邊拍打著身上道:“這鬼地方又潮又溫的,蚊子多得嚇死人。”他一邊抓著庠一邊嘟噥道:“看來明天弄一點香來燻一燻才好。”他這麼說著,方停君卻是眼睛一亮。
他一轉身對王堅笑道:“有法子了。”
“方公子,如何?”
方停君淡淡地道:“忽必烈不肯退軍,那我們就逼他不得不退。”王堅見他烏黑的眸子在陽光下閃爍著忽然覺得有一種心安,他知道這個年青人雖然樣貌文秀,卻是殺伐決斷甚有主意。
到了深夜時分,方停君帶著青川連夜出了城,兩人一路快馬,幾乎用三天兩夜的時間趕回了利州。
等他們到利州的時候也是夜半時分,城內因戰時而顯得更為蕭條。各店各戶都早早閉了門,熄了燈,可三元香鋪的門邊下卻還閃現著燈光,老八一邊搓著香,一邊往裡吐著唾味,他似越想越恨,站起來狠狠地砸了一記搓香板,但卻很快只能無奈地坐了下去。
“你於其往裡面添唾味不如想辦法添點別的東西,可能更管用。”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老八一抬頭,見昏暗的燈光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俊秀的年青人,他正低頭打量著老八已經搓好的盤香。他的側面讓老八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你是誰?”老八一時有些驚愣不已。
“我是釣魚城副將張珏,這是我家少爺。”青川笑著介紹道。
老八發愣了一陣,連忙急著找茶杯倒茶,激動不已,道:“我都聽說了,那群該殺的蒙古人圍了釣魚城大半年了,還不能把它拿下來。”他見方停君與青川還站著,連忙拿過來兩張凳子,拿起衣袖擦了又擦。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