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又去了一趟祁家的舊宅,祁樹禮帶我去過,那個老婦人還在。祁樹禮說她是他們家以前的鄰居,他小的時候還是她幫忙照看的。安妮在門前的兩棵桂花樹下站了很久,抱著蒼老的樹幹,嘴裡在唸叨著什麼,潸然淚下。我怕她太傷感想去拉開她,祁樹禮攔住我說:“讓她去吧,這麼多年在外面流浪,她是想得太厲害了。”
可我遠遠地看著她抱著樹獨自緬懷垂淚的樣子心還是很疼,這個孤獨的女孩,這個一度忘記過去的可憐女孩,她難道不知道,年華這個東西是流淌著的,逝去的年華任誰都喚不回來,要不怎麼叫似水流年呢。
接著我們又去了仙人谷,因為是冬天,漫山遍野一片蒼黃,凜冽的寒風在山谷間呼嘯,彷彿無數個厲鬼在哀號,一眼望不到邊的野草被四面八方呼嘯來的山風掃蕩得巨浪翻滾,真是奇怪,剛才在山谷外面還是微風徐徐的,怎麼一到這山谷就狂風大作,是得道的那個老仙人在思念故鄉嗎?
安妮不要我們相陪,一個人摸索著走向草林深處,她穿了件紅色羊絨短大衣,繫著淺咖啡色的圍巾,長髮翻飛,背影決絕,迎風前行的樣子簡直可以入畫。我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在想,她是想尋找兒時失落的那頂草帽嗎?她怎麼就不明白,丟失的東西一旦真的丟失是再也找不回來的,縱然能找回來也決不是原來的樣子。我忽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她開始在擺脫著什麼,是擺脫過去還是擺脫現實我不得而知,但以她一貫的個性,不是讓自己傷心就是讓身邊的人傷心,最後的結果肯定不是我們想要的。
回到城裡的時候,天已經全黑,我們在酒店用完餐就回房間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趕回長沙,祁樹禮的膽結石好像疼得更難受了,必須馬上趕回去做手術。臨睡前我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母親責怪我怎麼不多住幾天再走,白葳難得回來一趟。“樹禮身體有點不舒服,得趕回去檢查身體。”我搪塞說,不敢說是做手術。
母親馬上追問:“哪裡不舒服啊,要不要緊呀,這次回來我就覺得他的臉色很不好,人也瘦得不像樣子了。萍萍不是我說你,你也多關心關心他,別隻顧自己,這麼多年了,他對你怎樣,你自己應該知道的,這樣好的男人你上哪兒去找?”
母親的話很尖銳,我沒敢吭聲。
她就繼續在電話裡數落我:“你也三十多歲的人了,遇見一個好的就安下心來過日子,別一天到晚瞎折騰,你這個年紀已經摺騰不起了,跟你同年的那些個同學,孩子都上小學了,你倒好,連個正式的歸宿都沒有,你說要我們做父母的怎麼放得下心?”
“好了,媽,我知道了,我聽你的就是。”
我連忙打斷母親,掛掉電話,怕她一說下去就沒個完。祁樹禮從浴室洗完澡出來,一邊繫著睡衣的腰帶一邊問:“你媽跟你說什麼,瞧你這樣,這麼不耐煩。”
“她說我同學的小孩都上小學了,我還在玩,她怕我人老珠黃了沒人要。”
祁樹禮牽過我的手:“怎麼會沒人要呢?我不就想要你嗎?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而已,至於孩子”
他不說話了,目光忽然變得黯淡。
我知道,他想起了在西雅圖那個被米蘭踢掉的孩子。
良久,他終於漸漸平靜:“想想有幾年了?九年吧,我愛了你整整九年!從未停止過,我這一生失去過那樣多,而唯獨你,無法從我的生命中剔除,就如他在你心中無法剔除一樣。其實你不知道,我一邊在愛你,也一邊在掙扎,掙扎了很久,還是無法讓自己少愛你一點,更沒有辦法去愛別人,即便旁邊的人再年輕,美若天仙,我也沒有辦法的。我什麼都給了你,就再也給不了別人。就如阿芷,除了給錢我不知道還能給她什麼,後來碰上安妮,她不缺錢,我就更不知道給什麼了,利用跟她結婚報復你,其實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沒什麼給她只好給她婚禮,我想借由這婚禮能讓自己活得像個正常人。但你說我如果跟她結婚就生不如死,我嚇住了,因為還沒跟她結婚,我就已經生不如死,失去你,被你怨恨,我只能是生不如死”
這樣長的一段話,沒有辦法讓人不動容。
但是我無能為力,只能跟他說:“對不起,我給不了你要的。”
他說:“我想要的並非如你想象,我只要你好好的,過得幸福,至少比我幸福,那麼,我還要什麼呢?”
“愛一個人真的就是想讓他幸福,哪怕這幸福是別人給予的。”
“可是有時候也想讓自己幸福的,這幸福卻只能你給予。”
“就算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