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抱朴嗤道:“蒙撒乃一蠢才,決計不會留了一手。老臣敢向殿下保奏,佈置那些奇奇怪怪門道的人,一定是聶向晚。”
儘管葉沉淵沒把任何一個女人放在能與他匹敵的地位上,也不得不承認總管的話是對的。
就在封少卿加緊進攻沙臺的第二日,華朝皇宮突然傳來老皇帝薨歿的訊息,頓時引起朝政上一些混亂。葉沉淵入宮主持政務,平息各方動盪,也摸清了老皇帝離奇死去的緣由。他連夜坐車回到太子府,徑直傳喚數人,取來封存過舌吻蘭香的枕頭,命冷香殿金磚上跪立的綠衫宮裝女官細緻聞了味道,才說道:“我不殺你,只問你一句話。”
綠衫女官伏地磕頭,忍泣屏氣,不敢多做一絲多餘的動作。她便是閻家繡坊出來的繡娘,被郭果收買,將含有奇花異香的紗囊塞入老皇帝依靠的枕頭內,三月後便讓老皇帝歸了天。郭果知道事發會牽連到她,已替她安頓好了退路。然而太子來得更快,直接封住了皇帝寢宮,責令不可走漏一人,這才順藤摸瓜,查到了她頭上。
葉沉淵冷眼看住女官,沉沉問道:“自投毒到陛下駕崩,前後共計多少時間?”
女官惶恐應道:“三個月。”
“當真?”
女官只需聽到葉沉淵冰冷的聲音,就嚇得魂不附體,早將郭果交代的應對話語拋到腦後。“絕對不敢欺瞞殿下,不多不少正是三個月。”
葉沉淵揮袖喚退女官,令她去太子府內僕局躲避風頭,再說道:“封閉府門,傳兩位總管殿前聽命。”
子時三刻,汴陵太子府全府服素縞,燃白燭,摘除冠纓配飾,所有侍從宮女齊齊聚集外殿,沿著玉石街道排列,皆垂頭屏氣候命。偏西的冷香殿燭火煌煌,不見絲毫人影走動,風入簷角,攜帶著一股冷清氣。
殿內的光景比外街更加凝重,葉沉淵端坐案臺之後,許久不說一句話,雪袍潤著一團燭影,冷得僵硬。賈抱朴攏袖站在階下,低眼看著金磚。金磚那側,跪著遲緩吐息的花雙蝶。過了半個時辰,三人一切如故,沒做多大改變。
賈抱朴只道是主君煩憂皇帝駕崩一事,靜默著陪侍。花雙蝶卻能察覺到有些異樣,無奈在冷重的氛圍下,她也不敢冒然開口。
葉沉淵一動不動坐著,心裡推敲了足夠長久,才說道:“傳賈總管前來,是為了求證一件事。”
賈抱朴忙躬身施禮道:“殿下請吩咐。”
“舌吻蘭的毒性潛伏三月才能發作,置人於死地。為什麼謝開言誤吸蘭香不足半月就離奇死去?”
聽到這句話,賈抱朴不禁抬頭,抑制不住臉上的驚恐神色。“殿下難道懷疑太子妃詐死?”
葉沉淵冷淡不應。
賈抱朴急急說道:“殿下思念太子妃,以致憂勞成疾,這是人之常情。太子妃喪報傳遍廟堂,殿下責令文武百官齋戒三月,已然與禮法不合。現在殿下竟然又提出太子妃未死的謬論,難道不怕朝政譁然生變?”
花雙蝶斗膽附和一句:“請殿下節哀,總管說得在理,殿下不可不慮。”
殿下陪侍的兩人都是心腹,葉沉淵即使沉浸在謝開言有可能詐死逃走的震怒中,也斷然不會輕易處罰他們的快言快語。要推斷出謝開言是否真的離世,有很多辦法,他卻獨獨選了最難的一個,以作對自己的懲罰。
若是她活著,他就去找出來;若是她死了,他就體會她所經歷的痛苦,度過漫長的十年,完成宿命後,再隨她一起去。
☆、108
華朝皇帝薨歿;宮內鹵簿、車駕全部備齊;太子葉沉淵稱託染病未曾出席儀禮;禮部官員主持大殮,將皇帝梓官放置在殿內;舉行齋戒及弔唁等事宜。
太子府內唯獨葉沉淵一人沒有服喪,穿著雪袍,風骨清冷,整夜滯留在雲杏殿暖閣裡。他燃上一盞孤燈;環顧四周,尋找謝開言生前遺留的蛛絲馬跡。簷前紗囊花朵已風乾,雕窗靜對一輪明月;景緻似乎與往日一樣。糯米循著光亮跑進;撞在葉沉淵衣袍下襬上;暈頭轉了個圈。
葉沉淵伸手將它拈到圓桌上,它縮著身子躺在花籃裡,一旁的小拖車靜立如故,木板上浮現著雕琢出來的圖形。
葉沉淵舀起拖車仔細看了看,這才發覺了異樣。謝開言誤吸侍藥婢女手中的蘭香後,精神氣色萎頓不少,整日只是昏睡。但清醒時,她多數抱著糯米遊玩,似乎是察覺到不久即將離世,便急趕著時間蘀糯米雕了一輛小拖車。
車壁上細緻刻著精衛填海、后羿射日的圖畫,刀功熟稔,收放自如,哪裡像是一個垂死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