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這是最溫和的氣息,如同花瓣墜入大地,如同遊子行吟千里,她放棄了徒勞的掙扎,沉入了最嚮往的地方去。
☆、消沉
千山沉寂;海水青碧。
葉沉淵日夜兼程趕赴烏衣臺海邊;只看得見蒼茫水面浮起一層煙霧;除此外,一切景色悽清如故。他在輾轉千里的路途上;動用一切哨探及手段;已經明瞭汴陵所發生的事由。謝飛寫信曾提及;謝開言會滯留在故居里,然而等他縱馬馳向那方簡陋的民宅時;裡面空無一人;只剩下了滿院冷清的夜色。
他看著窗簷下的一把鏽跡斑斑的小斧子,落了許多的灰塵。這才知道;四五歲時期的謝開言,必定要站在小木墩前;費力地劈著柴火。
原來她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過得分外艱辛。
他抿緊唇,狠狠咬了一下牙,心底的感覺由驚惶轉為疼痛。他只想早些找到她,好好待她,彌補她失去的各種享樂。
此後,他陷入週而復始的尋找一事中。儘管在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時,清明的神智告訴他,她極有可能做了什麼,會怎樣去選擇,可是他不敢朝後想,只堅信,她一定會回來。
數日以來,左遷總是面有憂戚地走進太子府,向整宿未曾閤眼的葉沉淵問安。
君臣之間隔著重重簾幕,各自沉頓無言。
左遷照例說道:“各驛所及關口都未傳回訊息,可見仍是沒有發現太子妃的蹤跡。”
葉沉淵坐在床側,一如既往答道:“繼續找,總會找到她。”
左遷擔憂的何止是謝開言一個人。他垂頭說道:“胭脂也不見了。”
葉沉淵穿過簾幕走到左遷面前,篤定地告訴他:“那便證明是句狸在陪著謝開言。”
左遷抬頭,看到一雙鎮定的眼睛,心裡也變得冷靜起來。他極快地抬手施禮,退了出去。“我再去督促一下哨羽探子,令他們將查探範圍拉大一些。”
再過十日,左遷帶著飛信回來,說道:“郭果小姐押著大隊馬車透過南州關口,申報運貨去北理國,經打探,貨物是千萬資財。宇文公子全程作陪,不過使用的憑證卻是殿下交付給太子妃的那塊玉牌。”
葉沉淵踱開幾步,沒說什麼,心神卻有些不寧。
左遷接著稟報:“我替殿下已摸清底細——太子妃回汴陵的那日,才見過郭果小姐,轉交玉牌,此後就再也沒出現過。郭果小姐拿著玉牌走遍各地下錢莊,將謝族積累了近五十年的藏銀取出,動用宇文家的運輸隊,專程送去了北理。”
葉沉淵只想著“此後就再也沒出現過”這句話,至於左遷隨後又問了什麼,他根本不在意。
左遷只得再問:“郭果小姐申報的出境一事,殿下是否批准?”
“準了。”
左遷稍微小聲:“北理急需恢復國力,那批錢財若是運出去,對北理有很大的好處,殿下難道不用考慮下麼?”
“既是謝開言轉交了玉牌,那就依著她的心意去做。”
左遷施禮走出,奉令行事。
再過一段時日,被葉沉淵流放在天階山的前華朝貴族卓王孫託人送來一封書信,言辭懇切,請求獲得葉沉淵的諒解,准許他回卓府藥房煉藥。
因華朝各州氣溫不同,第一顆烏株木生長在炎熱之地,採集一盞露水本需三年之久,若方法不得當,還會影響隨後的煉製步驟。再加上其他藥材用文火蒸煮四十九天,先前的煉藥大師天劫子才能得到一粒解毒丹嗔念。
卓王孫新近發現的第二顆烏株木生長在天階山崖壁下,受霧氣浸染,水分較為充足,聚集起露水不需一年時間。葉沉淵早知煉藥前後總共計時約一年半,以引藥未聚齊為理由,拒絕了卓王孫的回家請求。
再朝後,來的便是曾教導過謝開言宮廷禮儀規矩的衛嬤嬤,憑著這層舊情,她較為便利地見到了葉沉淵。只是那時的葉沉淵已變得有些冰冷駭人。
衛嬤嬤不敢提起半點往事,吃力跪拜在地上,為著自家的公子求情。
眼看整整一月過去,還打聽不到謝開言的任何訊息,葉沉淵的臉色豈能用冰涼兩字形容。衛嬤嬤顫巍巍地說了許久,他也沒有聽進一個字,只是背手站在窗前,一身冷氣壓過了琉璃瓦上的白雪。
衛嬤嬤想了想,隨後稟告:“公子手裡另有一份烏株木的引藥水,殿下早點放公子回來,也好早點煉出解藥。”
葉沉淵驀地想起連城鎮木屋窗臺前的那株烏木,直接問道:“可是謝開言轉交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