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宮紗燈留置在櫥架上,迎著月色,淡淡地打著旋兒。不知睡了多久,謝開言摸索床邊,扯扯錦袍袖子,倦得睜不開眼睛:“大師糖丸太熱了”
一隻手臂將她扶起,蘀她擦了汗水,又取來溫水送服下玉露丸,動作極為輕柔。
謝開言的痛楚稍減,咽喉生津,潤入胸腹,一股清涼緩緩浮起。那人撤了袖子,靜坐一旁,見她再次昏睡過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再親了下她的額頭,隨即起身離去。
屋外、院內跪了一地的侍從,再朝外看,中庭與廊道兩旁林立衛士,靜悄悄地站著,比月色更加蒼涼。太子沉淵突然棄了警蹕夜訪卓府,讓全府上下慌忙了一陣。左遷應總管之意帶人隨後趕到,在外圍加強了警戒。
天劫子留在屋外對著葉沉淵告誡了一番,拱拱手回到醫廬,繼續煉藥去了。
“丫頭毒發攻心,失了神智,再來一次,怕是要衝破自身大限,入混沌,成為僵死之人。殿下好生待著她,切莫讓她動念動怨,否則,老夫也無力迴天。”
言猶在耳,讓葉沉淵長久佇立在庭院裡,對著半輪孤寂的月亮想不了任何事。他站著不動,接了滿身清露,左遷悄聲走近,力勸他回宮。
衛嬤嬤稟告道:“謝姑娘趁著清醒時,一直央我送她出府,迴文館那裡去。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葉沉淵回過心神答道:“一切依她的意思。”
謝開言昏睡兩天兩夜才能清醒,睜開眼睛,就看到一縷素淡的陽光飛舞在窗格里,映著庭竹的影子。耳邊有股暖和的白團子在蹭著她的臉頰,毛色純軟,待她回頭,就抬起兩粒透亮溜溜的眼珠衝她瞅著。
謝開言起身,將糯米放在一邊,開始動手梳洗。文謙打來熱水,催促她沐浴一遍,她猶豫片刻之後,當真跳進浴桶清洗起來。
白天她坐在天井裡,怏怏地曬著太陽,糯米在她腳邊轉來轉去,偶爾蹭蹭竹根。她見了沒理會,糯米只好跑出門溜著玩。
文謙走過來,蘀她梳理好長髮,並將她平時佩戴的雪英簪花□頂髻裡。
暮□臨,都城燃放起豔麗煙火。
謝開言站起身,撫平衫裙,套好緊身衣,就待走出門。
文謙趕過來說:“小童昏睡兩天,身體還好麼?”
謝開言繫著腰帶答道:“不礙事。”
“衛嬤嬤剛差人來下了帖子,請你去卓府茶樓觀焰彩。”
謝開言檢查行裝,漫不經心說道:“我知道。”她不僅知道衛嬤嬤作為馬前卒的意思,在後院睡夢中,她還聞到過一股淡淡的暗香,飄渺如霧,和連城鎮時的記憶一樣。不需要果子報告什麼,她就能肯定衛嬤嬤去過哪裡,來的又是何人。
文謙遲疑道:“今晚是丹青玉石展,你當真要去太子府?”
“一定要去。”
☆、66抹殺
十一月十八日;三年一次的丹青玉石展在汴陵如期舉行。
汴陵尚文風,施禮樂教化,眾多秀雅人物齊聚一堂,慶賀這不易多得的文士節日。自酉時綵樓懸燈;皇城內敲擊金鐘,一聲連一聲的脆響橫亙出來,以壯闊之音拉開了會展的夜幕。不多時,萬里燈華,千重城闕,人流喧湧,坊街馳樂。
鎖星樓是整座都城最高廣的樓閣;採磚石結構,飛簷翹脊之上安置紗櫥宮燈;遠遠看去,如同映照出輝彩流麗的瓊樓玉宇。兩列翠華扶搖的儀仗隊伍逶迤拖行樓下,候著錦衾加身的華朝皇帝上了門樓。妃嬪宮娥侍立在硃紅帷幕後,與持戟守衛的羽林衛一起,承載起漫天焰彩光澤。
葉沉淵穿著典雅的玄色衣袍,綴飾朱緯章紋,垂袖站在了樓前欄杆之旁。夜風拂起身後的九曲華蓋流蘇,呈現出威嚴皇家氣象,民眾下拜,山呼萬歲。他巋然不動地接受了與皇帝同等的尊榮,微抬袍袖,賜平全城一派安康。
頓時鮮花焰彩齊天盛放,紅綢飛舞飄蕩。皇朝首先派出一支樂隊,肅立在明玉般的展臺之上,領起開展的禮舞。
謝顏著淺紅宮衫雪白衣裙,合絲竹之聲,翩躚而舞。她的身子窈窕而輕盈,如同踏在鼓樂上的仙子。一眾手持紈扇的宮女簇著她,揮動長袖,粉霞兩色相映,像是下了一片流風輕紗。這麼美麗的舞曲爭先引得民士駐足,翹首盼望,就連樓臺上的禮衣麗人齊昭容見了,都忍不住在唇邊哼了哼。
她轉過頭,對著心腹婢從霜玉說道:“想辦法將她弄出汴陵,別老在殿下眼皮底下晃。”
霜玉湊過來低聲說:“回娘娘,阿顏由總管一手安置,怕不好突然抹殺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