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便這樣眼睜睜地看她忍受苦楚,然後靜靜地離自己而去麼?
不能。他雖然素來對穆清沒有什麼好感,卻牢牢地記住了他說過的一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而這個鈴鐺,卻是他不願再見的太后所繫下的。
想到太后,昨日發生的事歷歷地在腦中呈現出來,竟像是一場再真實不過的夢一樣。
前朝從來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和丞相等人商議的最終結果,差遣太后去鳳陽守皇陵,任何非奉聖詔不得相見。
在商討的過程中,多是大臣們提建議給意見,最終的結果也是由他們斟酌定案,穆笙自己並沒有說什麼話。他自十歲那年和太后生分,這麼些年中,已經習慣了對她保持冷漠。他便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冷漠了,即便是遣送自己的生母去一個生死難卜的將來,心中也沒有多少波瀾。
他刻意地讓自己去忘記,在宣佈處分的詔書上蓋下印章時,心中驟然升騰起的那陣巨大的苦澀。
太后連夜便遷出了宮,趕向萬里之遙的鳳陽。他這個做兒子的,終究是沒有前去看她一眼。聽說她在走之前十分平靜,對任何人也沒有留下一句話,包括自己。
心裡終究還是有些苦澀的,雖然那苦澀已經被自己有意隱藏得不著痕跡。這些天以來被憤懣和憂傷,鬱結填補得滿滿當當的心在恍惚中被太后的出走拉開了一個缺口,似乎真的少了點什麼。而許蟬兒的缺失,則使得他前所未有的孤獨起來。縱然他生來便是冷清和孤寂的,卻從不曾似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如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舟一般,沒有依託,也看不到彼岸。
望著許蟬兒昏睡中的臉,依稀又想起在初秋初見她時,她那鮮嫩如春草的臉龐;而如今,卻只剩一張沒有血色,失去了光亮的白皙的臉,無聲無息在沉睡在不知何方的夢中。穆笙的深思一時間便有些恍惚起來。
朦朦朧朧中,只聽得殿門外傳來一聲通報,影影綽綽是說賢親王來了。他來做什麼?在這個時候?
自從許蟬兒出事之後,這個久未在涉足自己世界的男人,忽然地便頻繁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什麼會這樣?
也不願多想,穆清已經進到錦祥殿來,穆笙懶懶地抬了眼皮,不動聲色地瞧著他。
穆清還是一如繼往地穿著華麗,面容安詳。穆笙望著這個若干年前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男人的面孔,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惱怒起來。他曾經很喜歡這個男人臉上的淡然表情,彷彿天塌下也能給所有他願意去保護的人以安定和和平,而此刻,這樣的表情卻如同一根從暗處刺來的冷針一樣,令他痛癢難當。
心中不爽,眼神也逐漸犀利起來。穆清一眼便瞥見他眼中的敵意,卻依舊淡淡笑著,開口道:“皇上面色不好,想來又是一夜不曾安睡。最近宮中事多,朝中諸事紛亂。皇上切不可過於操勞,保重龍體安康才是國家與百姓之福。”
穆笙緩緩別過頭去,望著許蟬兒緊閉的眼簾,道:“朕自己心中有數。你有什麼事嗎?朕不想說無謂的話,見無謂的人。”
穆清望著那張年輕而倔強的臉,一如從前那般清冷而疏遠。只是在很久以前的從前,那清冷和疏遠從來都是給別人,若見了自己,縱然是冰雪滿面也會暈化開來。念及此,唇邊不禁漾起一絲苦笑,卻仍朗聲開門見山道:“臣聽聞眾位太醫對於貴人的急症無法可想,恐皇上憂慮,便私下命人在民間各處打聽,許是貴人命不該絕,真讓臣打聽來了一味奇方,臣連夜依方製出了這味藥,喚作金風露水,特來獻向皇上。”
穆笙心中一動,驀然地扭過頭來,卻見穆清滿臉和睦的淺笑,雙手捧上一個精緻的瓶兒。幾天以來蒙在黑暗裡的絕望和無助,如找到了出口一般變成了期冀和欣喜。若換做是別人,他早已便起身接了那瓶了,可眼前這獻藥之人偏偏是穆清。這個在他心中不可饒恕的人。和自己不相往來了這麼多年,無緣無故的,他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上心?當下只能竭力掩飾住心中的洶湧,仍舊冷冷地望著穆清,道:“朕怎麼能相信你的話?”
穆清哪能看不出穆笙心中的猶疑和困惑,只淡淡一笑,道:“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是想問臣為何多管閒事,還是疑心這金風露水的真假?”
穆笙聽他話中有話,當下便冷然一笑,直接回道:“朕兩樣皆想問。”
“臣看得出皇上對許貴人用情之深,也素知皇上為人秉性一向赤誠,對心愛之人尤其如此。臣不想看見皇上因為許貴人而憂心苦慮,傷了龍體,此是其一;其二,皇上問及這金風露水的真假,臣匆忙間倒是沒有準備什麼證據,為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