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如燕雖是贏多輸少,卻也不是場場都中,絲毫見不得作弊的嫌疑,兩方僵持了幾輪,忽見掌櫃的跑來莊家身邊耳語幾句,莊家居然就停下了手裡的骰甕,靜立一旁。
“不賭了?”
如燕面前堆了小山似的籌碼,在掌心裡滴溜溜地轉了半天,看那莊家一臉肅穆,低頭斂眉的,好似見了貓兒的老鼠,心裡多少有些難掩的爽快。沒想到上輩子在外流浪,仰人鼻息地活,如今重生於世,不過隨意地來賭坊逛逛,竟也能得到這般的好運氣,
“本姑娘倒是手氣好得很,開店做生意的,怎能不奉陪到底?”
“姑娘想要玩,在下自然奉陪到底。”
耳邊忽然出現的男聲,距離極近,那微潮的氣息噴灑在耳廓之上,直癢到了人心裡去。如燕心裡一跳,卻不是害臊,而是驚愕,“你陪我賭?”
來人一身月白長衫,齊整帖服的厚緞面料,穿在他身上,卻居然也帶了飄飄欲仙的溫潤味道。燙金的玉環束起烏髮,眼眸帶笑,克己復禮,整個人的氣質,乃是同這驕奢淫逸的賭坊,截然不同。
細看這身袍子,上頭密密繡了翠竹銀紋樣,穿在身上,竟是比昨日的錦衣華袍,更要俊朗數倍。
此人走到何處,都是奪人眼球的溫柔公子,倒是立在他面前的如燕,一副媚態入骨的長相,舉手投足,十足都是個勾引良家公子的妖女。
白衣公子見她呆了呆,面上笑意更甚,好似春風拂面,看得人跟著身心卸了戒備,就算是冬日積雪,恐也消融其中。
“在下與姑娘,倒是頗有些淵源。姑娘身上的傷,可好透了?”
語罷,頗為擔憂地低頭,目光在如燕的腳上來回偱溯。
面前這自稱“姓於名暖”,面上笑得越是和氣,就越是叫如燕手心發涼、背後冷汗的公子,竟就是是昨日被她訛了幾兩的華袍公子!
於暖。
——於記賭坊。
邢如燕頓悟,想起昨日險些被馬車撞,是因了老葉,今日來這賭坊,也是因著老葉。老葉就算不是隻真神獸,恐怕也不是單純的肥貓。
低頭瞪它,卻只見那油水夯足的大肚子,還有隔著肚皮直撓癢的小腳丫,顯示:此貓正裝無辜中。
如燕下狠手捶了肚子:死肥貓,居然敢給她下套鑽!
見如燕不說話,於暖索性轉了話題,“姑娘賭藝非凡,不覺骰子大小過於無趣?不若我們來賭個新奇的,倒也算輸贏爽快,不枉此行。”
於暖面上笑容,總給人親近和煦之感,若不是如燕心懷鬼胎,恐怕真要聽信了他的話。剛要開口拒絕,卻聽得背後一個尖細聲音忽然出場,
“於老闆玩笑了,這位姑娘是我趙六帶來的伴兒,恐是不懂規矩,於老闆還是莫要見怪了。”
這話一出,廳裡的客人更是譁然。
方才倒也有人眼見趙六給了這妖嬈女子一打籌碼,可這姑娘贏到後頭,他一臉不置信,跟著下注的舉動,卻也是歷歷在目,人人得見。如今事情鬧大了,正主老闆出馬,怎的如燕,就忽然成了他的女伴?
場中三人面色各異。
趙六一臉訕笑,周圍人指指點點;邢如燕低頭斂眉,叫人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倒是於暖,聽了趙六分明是前來攪混水的話,面上笑容絲毫未變,只是那雙彎彎笑眼,卻平白地叫人看了心底打顫。
周圍人斂聲屏氣,都知這於暖的手段,乃是談笑間,弒人於無形。
於記別的生意不說,賭坊和妓院,卻是天底下做得一等一的招牌。莫要說是洛城,就算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於家人這兩道營生,也是走得風生水起。
當初一個小小於府,恍若一夜之間崛起,迅速地在各地開了賭坊、妓院,速度之快,聲勢之浩大,叫人嘖嘖稱奇。
到底這開店的錢,都是哪裡來的?
於記又為何只做賭坊和妓院,這兩個不怎麼光明磊落的生意?
卻是無人能說得清了。
但有一點關於於家人的訊息,卻是民間盛傳不息
——餘家大公子,是個痴兒。
所有賭坊妓院的生意,凡是需要拋頭露面,與人打交道的事情,必定都是二公子於暖出面。而大公子於寒,卻幾乎從未在人前出現過。
謠傳於家那位大少爺,乃是個天生的痴兒。
從降世起,便是神志顛倒,言語不清,甚至得了失心瘋,動不動便要發作一次,每回都要把伺候的下人打得渾身是傷,結果弄得無人敢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