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過登上裸山的體驗。那種豁然大度,有時彷彿要把我的心融化,有時又彷彿要把我的人排斥在外,這也許就是人與裸山的辯證法。這時,我糾正了自己一個十分錯誤的認識。過去我把裸山看成是一堆黃土,認為它不值錢。其實,裸山除頭皮是光禿禿的外,內臟有很多黑黑的礦石。我問採礦的民工,這些裸山下面都藏著哪幾種礦?他們說不清楚,可能心裡清楚也說不出來。於是表情就痛苦起來。我知道,灰塵掩蓋的臉龐後面,不會再是黃土。其實我對他們太苛求了,他們有足夠的純樸,足夠的勤勞,足夠的堅韌,已經不容易了。至於到底是什麼礦,那是科學家的事,那是礦主們的事。這是常識。就像我不能苛求裸山很快披上植被一樣
這就是裸山,這就是我們生活的環境。
自從分到排裡,陰立仁就成天陰沉著他那個驢臉:“他M的,還希望當兵能長點見識,風光風光,哪知道把我們分到這,幹這事,鳥不生蛋,驢不拉屎的地方,還啥子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唉。”
“別人都能待,為什麼我們不能待。”
我說。
陰立仁說:“他們,他們本來就是這裡人。在家連飯都沒吃的,一家人穿一條褲子,在這裡管吃、管住、管穿。”
“話不能這樣說。”
我說,“這永備工事總得有人守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養兵是千日嘛。”
“我沒你這覺悟。”
陰立仁還真沒這覺悟,守山洞不久,他就開始“壓床板”我們排長是個青海人,人忒老實,成天哄著他,由著他,時不時的還送點病號飯。這日子過得還很滋潤的——nul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女人眼晴微閉,眼皮閃動(下)
其實,山下就是黃河灌區,成片的小麥綠油油的。特別是山下不遠有一片沙棗林。
沙棗林每年5月開花,香飄十里開外。那陣子,我每天吃了晚飯,都要到山下去散步。開始不知道沙棗花的奇香,只覺得這麼荒涼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奇異馥郁的香氣呢,雖然沙棗林就在眼前,也不曾想到是它的花香。後來還是經人提醒才知道的。於是,我經常沿著沙棗林邊散步。排憂釋悶,這是一個極好的去處。就那麼嗅著沙棗花香專心致志地走。沒有人能想象在沙漠裡圍著一片綠色的沙棗林轉圈的滋味,總之美極了。
沙棗開過花之後,就會結出沙棘,當沙棘成熟的時候我就會鑽進沙棗林品嚐沙棘。那小如指頭、甜而有些澀的果子能釀出上等的飲料來。我獨自一人悄悄地享受著這天然瓊液。沙棗的綠蔭遮擋了酷熱的陽光,在裡面我能感覺到一種愜意的陰涼。那沙棘果雖比不得蘋果、梨之類的甘甜,更比不得提子、火龍之類的鮮美,但它卻是別有風味,食之如同咀嚼人生,甜中帶著澀,澀中帶著甜。
我的生命終於在沙棗林裡找到了快樂。在巴丹吉林的那些日子,這片沙棗林成了我的避難所,什麼樣的苦難經過它的過濾都會變成澀中帶甜的沙棘果,有生以來的孤獨、疲憊、失落、憂鬱在沙棗林裡一下子找到了陰涼,找到了花香
我在尋找自然的花香,陰立仁卻在尋找淫慾的花香。
有一段時間,我發現這小子老是悄悄地一個人出去,心生疑竇,他去幹啥了呢?這“鳥不生蛋,驢不拉屎”的地方。
有一天,排長突然說他的一雙黃膠鞋不見了。這雙黃膠鞋是他攢下的,準備寄回青海老家,給他父親穿。
排長在全排找了半天也不見黃膠鞋的蹤影。於是下令全排點驗。
我們把揹包等物品帶上,在空地上排好。排長帶著幾個班長,一個一個地查,結果一無所獲。然後,排長又帶著幾位班長到每個戰士的床鋪上去查,一下就有了收穫,查出3個戰士私藏子彈。這些子彈是戰士們出於好奇,在實彈射擊的時候,悄悄留下的,平時拿出來看一看、玩一玩。黃膠鞋還是不見蹤影。
結果私藏子彈的戰士受到批評,被警告下不為例。
在整個點驗過程中,陰立仁表面鎮靜,但那雙賊眼卻不停地閃動。我猜想黃膠鞋是他偷的。
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飯,陰立仁給班長請假,準備到前面村子裡的小賣部買牙膏。
陰立仁前腳走,我立馬在後面把他掉上。遠遠地,我能看見他,他卻看不見我。
到了山腳下的村子,陰立仁到小賣部買了一袋白糖,便亟不可待地鑽進了村東頭的一戶人家。
我貼近那戶人家,手指沾上唾沫,將窗戶紙戳了一個洞。一陣驢糞味馬上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