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籌莫展,莫青荷奮力推開他們,剛要進門,只聽嘩啦一聲脆響,一隻玻璃果盆在他腳邊炸裂,晶瑩的玻璃碴灑了一地。
套間的小客廳已經滿地狼藉,桌椅翻倒在地,窗簾被整面撕扯下來,染了大半瓶藍墨水,沈培楠如一頭髮怒的困獸在屋裡轉圈子,把房間內的陳設一件件往地上砸,回頭咆哮:“都給我滾出去!”
幾名副官猶豫著不走,莫青荷推著他們的肩膀往外驅趕,沈培楠的眼中閃過一道陰鷙,指著他的鼻尖怒吼:“你也滾!一幫共匪,無知,野蠻,簡直不可理喻!”
莫青荷太瞭解他的脾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衝進門;抄起茶几上的檯燈朝對面牆壁掄過去,咣噹一聲巨響,水晶流蘇和珠串四處飛濺,又高高舉起一盆蘭草,狠狠砸在地上,泥土弄汙了紫絨坐墊,碎瓦片崩出去老遠。
他動作利落,飛身撲向茶几上的電話機,偏偏那玩意兒後面連著一根線,怎麼都拽不起來,莫青荷乾脆兩手端著它,往玻璃桌面嘭的一撞,茶几表面立刻出現一大片蛛網狀裂痕,他咬著牙又砸了兩下,抬頭怒視沈培楠:“不是生氣嗎?我也氣,他媽的肺都快氣炸了!”
“無知,野蠻,簡直不可理喻!”他恨恨地謾罵,“愣著幹什麼,砸啊,反正不用我們賠錢!”
沈培楠看他發瘋,自己反倒不動彈了,一臉的莫名其妙:“小莫,我不是在跟你發火。”
莫青荷頭也不抬:“我也沒生你的氣。”
他被老謝弄得心裡不痛快,憋了一整天,總算找到發洩之處,半跪著跟那部鍍金描花的電話機較勁,沈培楠也看懂了形式,一回頭把靠牆一隻立櫃上的白蕾絲桌布扯了下來,三隻印著外國風景畫的裝飾瓷盤應聲而落,接著飛起一腳,把立櫃咣地踹倒在地,又摘了牆上的壁畫,把畫框往桌角猛摔。
兩人像跟這間屋子有深仇大恨似的,把裡裡外外砸了個稀巴爛,連房頂的玉蘭花吊燈都沒放過,一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件完整的物品,這才先後停止了活動。
一場破壞進行的兇猛而長久,莫青荷扶著膝蓋喘粗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氣咻咻的瞪著沈培楠,然後朝他伸出手,掌心放著兩隻被掰壞了的黑色竊聽器。沈培楠靠著窗臺也正瞧他,順手接過來丟擲窗外,伸頭往外一瞧,只見站崗的八路軍們正分批撤退,他朝莫青荷轉過身,唇邊浮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莫青荷跟他並肩滑坐在地上,摸出一根香菸銜在嘴裡,又拋了一支給他,苦笑道:“這回你可落在我手裡了。”
沈培楠沒答話,自顧自低頭點菸,然後摟過莫青荷的肩膀,兩支菸抵在一起,深吸一口,銜接處燃起幽紅的火星,他噴出一道煙霧:“貴黨發展了這些年,還是沒改當初的土匪行徑,這次不等談判結束就大動干戈,說吧,想從我身上撈點什麼好處?”
那香菸由根據地出產,堪稱粗製濫造,沈培楠被燻得直皺眉頭,莫青荷白了他一眼,回答的很乾脆:“策反。”
“你,還有中央軍第八十三軍,從上到下通通接受改編。”
沈培楠打了個愣,突然開始猛烈咳嗽,好容易收住了,擺了擺手:“你他媽有病吧!”
他指了指領章兩顆金黃的將星:“看見沒?老子生是黨國的人,死是黨國的鬼”
莫青荷一把擋開他的手:“少跟我放狠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和談進行的不順利,你跟我都不蠢,以現在的局面來看,早晚會有一場惡戰,你們國軍有八百萬人,我們沒有退路,不是戰,就是死。”他盤腿坐著,把鬱結在心裡的話倒了個乾淨,“沈哥,還記得打完葫蘆山一仗的那晚嗎?從那天開始,我常常夢見水谷死的那間小屋子,我跟他決鬥,他抬起頭,突然就變成了你。”
“我總是被這個夢嚇醒,實在忍不下去了,沈哥,我不要求你立刻回答,你好好想一想,哪怕你心裡有一丁點動搖,請立刻告訴我,我會向組織爭取最好的收編條件”
“小莫。”沈培楠突然打斷他,輕輕扳過他的下巴,一雙漆黑的眼睛沒了溫度,他凝視著莫青荷,聲音很輕,語氣堅決,“閉嘴。”
莫青荷不為所動,熱切而迷戀的望著他:“沈哥,你聽我說完,有一句話叫物必自腐然後蟲生,國民黨不得民心,在延安的這些日子你沒發現嗎?這裡是理想之地,這裡沒有階級,沒有壓迫,人人平等而自由,大家相互尊敬,每個人都很快樂,老百姓擁戴我們,他們不想再過國統區的那種日子!”
他話音剛落,沈培楠抓起手邊的半截瓷盤,猛的往對面牆壁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