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你跟俺說說,他和俺到底還能不能好了?”
莫青荷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他想醞釀一個委婉些的說法,但腦子好像鏽住了,發了半天怔,搖了搖頭。
他以為許韶民要質問自己,然而那外表粗獷內心柔情似水的莊稼漢忽然沒了言語,失魂落魄地蹲下去,兩隻粗糙的大手摩挲著自己毛茸茸的短髮。
“俺參軍就為了打小日本,跟他們國民黨沒仇啊,要是他能跟俺回家,他愛參加什麼黨就參加什麼黨,俺出去掙錢,俺有力氣,會種地會蓋屋,能幹木工,俺好吃好喝伺候他,什麼活也不讓他幹”
莫青荷很難過,話湧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沒法跟許韶民轉述沈培楠的話,他怎麼能跟一個質樸的村裡漢子解釋清楚,他的老婆是勇於獻身黨國的正規軍人,對他來說,那段萌發于山野的純真愛情早已成為一塊發炎的闌尾,一塊腐爛的疤瘤,毫無美感可言,正急不可待想辦法切除呢?
時代要變了,大潮流已經臨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浩大和直接,勢不可擋,吞沒一切,愛情在它面前如同風浪裡的小舟,莫青荷與他並肩坐著,攬過他的肩膀,許韶民這些天的苦悶終於到了臨界點,把剃成楊梅似的腦袋偎在莫青荷胸口,噴出一聲野獸似的嚎哭。
莫青荷沒有像往常一樣訓斥他,瘦長的手在他的後背起起落落,感到一種同命相連的辛酸。
嶽桐放棄了許韶民,他也放棄了沈培楠,但他的沈哥跟許韶民不一樣,沈哥堅毅而強悍,他被那輛錚亮的黑色轎車載著飛馳而去,全身上下披掛鎧甲,無堅不摧,他不會蹲在院子裡偷偷地哭。
也許有,也將在遙不可及的大洋彼岸。
小栓子端著熱好的菜走出來,瞧見外面的兩個人,轉身又回了屋子,把菜盤放在黃泥灶臺上熱著,偷偷揀出一塊土豆塞進嘴裡,田鼠似的鼓著腮幫子飛快咀嚼,經過這段時間,他也差不多明白這種古怪的感情是怎麼一回事了。
白花花的陽光烘得人後背發癢,好像被細韌的麥芒扎著,莫青荷把許韶民送回去,靜靜的坐在門口,感到心力交瘁。
時間彷彿一下子變得很慢,他一次次看手錶,指標總停在相近的位置。
“喂。”一個清亮的女聲在院門口響起,“你不去機場嗎?”
姜安妮走進院門,穿著一身根據地少見的黑白方格長風衣,米色紗巾被風吹得飄飄擺擺,腰身束得很細,嘴唇鮮紅,她把手抄在口袋裡,長長的影子停在莫青荷跟前。
“多好的男人,你不追我可要去了。”
莫青荷低頭擺弄地上的小石子,頭都不抬:“都快走了,隨你。”
安妮看了一眼手錶:“還有一個鐘頭,對於職業特勤人員來說,別說一個鐘頭,就算只剩最後一分鐘,最後一秒鐘,勝負亦可改寫。”
“你這真執著。”莫青荷無奈地笑了笑,“他可跟男人好過,你這麼漂亮,跟了他不覺得可惜嗎?”
“我跟你不一樣,羅曼蒂克的愛情發生一瞬間已是奢侈,我從不做長遠打算。”安妮今天戴了一對新耳環,微微動一下腦袋,一對墜子簌簌的響,她聳了聳肩,“偉大的藝術家和領導者不乏雙性戀者,說實話,我也不介意。”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丟擲去又接住,視線跟著上下移動,莫青荷抬頭一看,臉色都變了,正是自己賭氣送給她的鑽石戒指,小甲蟲大小的方形鑽石被陽光耀成一滴晶瑩剔透的水,一下下在她的手心跳躍。
“還你,我不要別人戴過的東西。”那光燦燦的小東西劃出一道曼妙的弧度,徑直朝旁邊的門框飛來,莫青荷嚇得飛身撲出去救,兩隻手來回拋了半天才終於緊緊將它攥在手心,安妮的臉背對陽光,兩瓣嘴唇像塗了血的月亮:“你留下來沒有好果子吃,他們不會再信任你了。”
莫青荷裝作聽不見,將戒指放回口袋,淡淡道:“我隸屬作戰部隊,不受老謝管轄。”
她冷笑一聲:“情報網無所不在,現在我們用兩條腿傳遞訊息,但用不了多久,有軍隊的地方就有無線電波,情報的主宰者會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莫青荷被她搶白了一頓,有點莫名其妙:“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說服你,離開延安。”
“為什麼?”
安妮不顧他的反對,跟他並肩坐在門檻上,伸出兩條瘦長的腿,高跟鞋相互磕碰:“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莫青荷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安妮嗤笑:“你可以說,受過高等教育,天真爛漫,生性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