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沒有杜隱峰在身後撐腰,孫富民一介小小縣令如何能隻手遮天任意枉斷?
退一萬步講,即使是孫富民私自枉法屈斷,那判決公文上呈至州府之後,杜隱峰又如何沒有絲毫駁疑?非但如此,孫富民還升官晉祿上調為州府通判。
劉羽輕哼一聲,雙眸微眯:表面功夫做得再漂亮,也難掩結黨營私之實,這樣的人就算是再有能力,也要嚴加懲戒,以免姑息養奸,令吳氏的先例重演。
“臣,刑部尚書方瑾,恭祝陛下聖躬萬福。”方瑾官戴整肅高聲跪叩,恭謹而不失從容。
劉羽俯視著跪伏於地的身影:有時候,會錯覺他和某個久違的人兒如此相似——無論何時都可以寧定不紊。
一晌,劉羽才開口道:“方愛卿一路奔波勞苦,平身吧。”
“陛下言重,臣愧不敢當。” 方瑾俯身再叩,才肅衣起立。
“方愛卿何時抵京?怎麼早朝的時候朕好象並未得見。”
方瑾謹揖道:“回稟陛下,臣未初一刻進的城門。”
“哦?”劉羽微微詫異地揚眉道:“剛才報的申時,如此說來,方愛卿抵京還不到一個時辰,如此急切覲見莫非有何緊要之事呈奏?”
“回稟陛下,臣此行陽夏不意邂逅一位故人,斗膽揣測,此人的下落必是聖心切盼,因而晝夜兼程趕回京畿,馬不停蹄未敢稍羈,將此人音訊上達天聽,以慰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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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玄》西漢揚雄著;是一部擬《周易》之作,其中有一句:“次四:象艮有守。測曰:象艮之守,廉無個也。”
第90章 第三十章 痴意痛絕君主創(中)
劉羽淡淡一笑道:“方愛卿如此一說,朕倒是有些好奇,卻不知哪位故人會令卿家認為朕心切盼?”
方瑾緩緩仰首看向劉羽,一字一頓地道:“一旨恩深澤萬樹,神州遍惜楊柳風。”
心口驟然一陣悶痛,險些失去了呼吸,劉羽身子陡地一震,如遭重擊般跌靠入椅背:這一句打油詩如今正悄然流傳坊間,說的就是當初他為楊柳風而頒“三年之中,舉國之內,嚴禁伐柳”的聖旨。
腦海中似是一片空白,又彷彿有無數往事歷歷翻湧凝滯了不知道多久,劉羽才略略緩過神來,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勉強收整心神,抬腕想去端案上的茶盞,卻發現伸出的手竟在微微顫抖,頹然罷手,愣怔了半晌,劉羽才艱澀低語道:“她在陽夏?”似是在問方瑾,又似只是失神自語。
“正是。”方瑾語聲平寧如常,聽不出絲毫情緒。
沉默了很久,劉羽闔眸仰首深汲一口氣,盡力按抑心潮洶湧,澀聲道:“她還好麼?”
“柴籬瓦舍,粗茶淡飯。”
劉羽黯然頷首道:“她本不喜奢華靡費,拙樸安逸或者反倒樂在其中。”
方瑾緘口無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座上君王。
半晌,劉羽輕嘆一聲,啟眸望向他道:“你又如何得以相遇?”
方瑾不答,卻自袍袖中取出一卷供狀高奉過頭道:“臣有本上奏,恭請陛下欽閱。”
“呈上來吧。”
方瑾奉卷躬身行至前來,恭謹呈遞。
劉羽抬手接過,展開掃了幾眼,見是杜宇琪受家奴之惑非禮民婦未遂之案的堂審記錄,略略不耐地道:“呈京的結案奏章朕早已看過了。”
“結案奏章之上沒有這涉案民婦的親筆簽押。” 方瑾爍爍抬眸道。
劉羽怔了怔,再度展開案卷細看末尾的幾處簽字,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不覺低念出聲:“劉楊氏”他倏然抬首盯視著方瑾道:“劉楊氏?”
“正是劉楊氏。” 方瑾坦然相視,目光絲毫沒有迴避躲閃,語聲中卻多了幾分苦澀。
“你是說那個馬倌劉如磬的” 劉羽驀地噤口,顯是已窺破名中端倪。
方瑾並不答話,只是靜靜回望著年輕帝王眸中的陰晴變幻。
良久,劉羽才長吁一聲,轉眸痛然問道:“她住在馬廄裡?”
“那倒還沒有。” 方瑾頓了頓,接著道:“馬廄不遠有一處小瓦房。”
“你去看過?” 劉羽回望的眸中閃過一絲熱切。
“是,臣親自去看過。”不待他追問,方瑾已是接著道:“房子不大,雖已人去屋空,但仍看得出當時的整潔有致。”
“她最愛乾淨,無論在哪都能打理得妥帖合宜。” 劉羽失神微笑,眸色幽遠,痴迷地輕囈道:“就連當初隨軍北上那麼艱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