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擾公子安寢,奴家實在是抱歉之至。”
輕幽的語聲雖然平靜依舊,但心底的驚詫卻再也瞞不過他,姬伐月不覺無聲勾唇:原來她的內心遠不似表面上那麼寧定無波,只是太善於隱藏、太善於自制罷了。
想著,心裡生出一絲惡念,他淡淡一笑道:“無妨,反正天也快亮了,不如坐著一起說說話。”言罷,也不待楊柳風同意便側身坐到她身旁,接著問道:“你打算去哪裡找他?”
“天涯海角,不過盡奴家所能罷了。”
感受到她心頭掠過的一絲憂傷,姬伐月輕嘆道:“其實,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出手救他,所以總想盡力彌補這一念之差,可是,天意弄人,如今就算他能僥倖脫險,只怕你們也是相見無期了。”
“公子此話怎講?” 楊柳風的語聲溫淡如故。
姬伐月卻明顯地感受到她的心頭一緊,雖竊喜,卻是故意垂首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些悶悶地道:“你可知道昨晚消失在你手上的那樣東西是什麼?”
“請公子賜教。”
“是蠱。”姬伐月並不去看她的表情,只垂眸望地,悄悄細辨著心頭感應到的複雜情緒。
“蠱”楊柳風輕聲重複道。
“就是透過煉化可以宿附到人身上為禍作亂的毒蟲。”
螓首微垂緘默無聲,然而她心頭的震訝卻出乎姬伐月的意料。
雖如此,但素婉的容顏卻不著一絲異色,楊柳風只是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姬伐月低嘆道:“這個蠱我修煉多年,卻始終不得駕馭自如,所以一直帶在身邊,沒想到昨夜竟然不慎被它宿附人身,我一路跟來就是想將它從你身上驅走,可是都沒有成功。”
“如果驅之不去便會如何?”
姬伐月微微一怔:她的心頭竟然有著淡淡的喜悅。
“我也不知道,這蠱蟲是非常難得的稀罕物,我也僅有這一隻,所以才摸索至今,仍未參透,”他遲疑著道:“也許並不會致人於死地,或者只是迷人心性亂人神志也未可知。”——她是想求死麼?死對於她是一種解脫嗎?那就偏偏不讓她如願。
“既然無法驅除,又何必徒勞虛耗?生死禍福人各有數,奴家這條性命本是公子所賜,縱然亡於蠱蟲又豈敢稍有怨懟?”
姬伐月轉首看向楊柳風,認真地道:“修蠱之人有修蠱之人必須遵循的規則,縱然不為朝廷世俗所解,但我們卻不能放鬆對自己的約束,你是因我之過才會被蠱宿身,我自然是責無旁貸,這與之前的出手相救毫無干係,恩是恩,過是過,豈有相抵之說?我最不喜歡自欺欺人,所以一定要替你驅除蠱蟲,哪怕你自覺了無生趣,待驅蠱成功之後即刻求死,我也不會阻攔,只是,蠱蟲一日不除,我就會竭盡全力地保你一日,因為我不希望自己一輩子於心不安。”
仍然是沉默到看不出情緒的溫溫素容,但姬伐月卻感應到她心頭的震顫——這麼容易感動?——他心底已是輕笑,容色卻依舊認真。
“可公子豈非也是一籌莫展?”
“現在雖然暫時沒有辦法,但如果能回家翻看典籍,一定會找到有效的手段。”終於切入了正題,姬伐月小心地探究著心頭感應到的每一絲情緒。
楊柳風沉吟不語。
“我知道你急著找他,只是怕它會忽然發難,所以才一路跟來。”姬伐月停了停,又接著道:“沒有看管好蠱蟲是我的錯,令你們夫妻離散也是我的錯,”他黯然一嘆道:“一切因我而起,所以,無論多久我都會陪著你,找到他再帶你們回家解咒。”
楊柳風略顯躊躇地道:“可是即便公子在側,又有何法可以牽制蠱蟲呢?”
姬伐月心思電閃,忽然想起懷裡陳大夫的那張益氣補血的藥方,遂笑道:“不妨事,我配些藥物你喝了,讓那蠱蟲權且蟄伏安睡就是。”
楊柳風笑了笑道:“既如此,何必羈累公子奔波受苦,只需將藥方下賜於奴家即可,待我夫妻重聚,再去府上拜會豈非兩妙?”
姬伐月一怔,隨即笑道:“這藥對付尋常蠱蟲雖然有效,只是,此蟲非同一般,若竟不能令其蟄伏,或無意中激怒於它,無論如何我也是煉蠱之人,總能想出權宜補救之法。”
見她沉吟不語,心頭滿是躊躇,姬伐月忽地哂然一笑道:“我雖不愛拘世俗之禮,但也從不強人所難,若果有非分之心,也不必等到今日才來耗費糾纏。”
楊柳風忙抬首道:“公子多心了,奴家深受眷顧屢蒙恩澤,豈會作此唐突之想,只是那夜雪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