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次,陳媽才掩門退出去。
楊柳風姍姍近前,輕聲道:“風兒伺候珩沐浴吧。”
沉默了半晌,劉珩才低聲道:“好。”——如此熟稔的情景昔時曾經日日都有,他固然是享受這樣溫柔體貼的服侍,卻也習以為常,只是,現在,洞悉了自己如此穢濁的內心之後,他還配得上這樣的悉心溫存麼?
又愣怔了片刻,劉珩才起身提步走到屏風之後。
第23章 第八章 心痕撫去淚光寒(上)
水汽氤氳,楊柳風熟稔地為劉珩寬衣解帶,每一個輕柔的動作都深深牽痛著他的心。
適宜的水溫,令他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但是心口的疼卻越糾越緊。
纖纖柔荑體貼地掬水為他沖洗,小心地按揉他肌肉緊繃的肩臂,劉珩闔眸靜靜地感受著楊柳風每一個熟稔的撫觸,恍惚間,似是回到了永興軍營,她要隨劉羽拔營起程的前一夜,也是這樣沉默地溫存服侍,那時候,他知道她愛著他,期待著他任何的索取,但他沒有,因為前路渺茫,他不希望她有絲毫受傷的可能,所以他選擇放手,甚至想著如果自己真的回不來,至少還可以把她託付給一個在意她的人。
劉珩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溼熱的水汽,思緒飛到了更遠的江南,那一箇中秋之夜,他決定領兵北上,她說若他離去她便以身侍客,雖然心痛失望,但他卻依然承諾,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捨棄。
再一次被自己的回憶刺痛:如果,沒有她執意地追隨,他真的可以如此大度地兌現自己的諾言去接納她可能承受的一切嗎?
不敢回答,若是在當初,劉珩可能毫不懷疑自己的選擇,但是,今日,大堂之上,穩婆的一句“未見行房的痕跡”,竟令他心頭莫名一鬆——就算明明親眼看見對方未曾得逞,他依然在心底深處渴望得到旁人的佐證,即使這樣的答案他早就能確認,即使這樣的答案需要犧牲她的尊嚴,即使這樣的答案讓他為她心疼,卻不能忽略他耳聞那一刻心中的寬慰。
的確,對於女人,劉珩一直有著異乎旁人的潔癖,從不願碰其他男人染指過的女人,即使是妓,他也只幸雛妓。所以,當初發現妍妃設計強行賜婚給他的吳嘉鳳竟然並非處子之時他才會感到如此憤怒和屈辱,只是,他從沒想過,如果那個被染指的女人是楊柳風呢?
他該如何抉擇?
接受?還是捨棄?
如果,今天他回去得晚了一刻,如果,他根本就沒有折返回府,如果,一切都已經發生,他該怎樣掙扎取捨?
劉珩緊緊地抿起雙唇:不願想,卻又忍不住要想。
他思緒紛亂地任由楊柳風安靜地替他梳洗,一次又一次試圖在心頭衡量摯愛與失節之間的取捨,一次又一次,在不堪的痛苦中放棄這樣的探尋。
不知何時,劉珩又坐回到桌邊,神思遊離之中,任憑那素淡的人兒自行梳洗後進出忙碌收拾一應的器具。彷彿有一刻,她曾在身側徘徊,但終於只是默然退卻。
原來,所謂的放手不過是因為他已知道她不會逃走,原來,所謂的承諾只是一個如此蒼白無力的泡影,原來,所謂的生死相許還抵不上左姓旁人的一句輕描淡寫
劉珩忽然間了悟當初對公孫柔綺的那段感情淡逝的原由:他一直以為自己放棄對她的愛是為了周全她,現在才明白,說到底,其實是緣於她已經被劉璇染指,只是,他一直不願去承認而已,因為他一向自認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怎麼肯承認其實是自己背棄了那個捨身相救於他的人?
這才是他真正覺得虧欠她的原因把?
劉珩闔眸緩緩仰起臉,心頭一陣譏諷地自嘲:他自以為是的至情至性,原來卻是如此的虛偽自私
刺痛與羞辱殘忍地蠶食著他內心的驕傲和自負。
夜色漸深,煩悶的暑氣漸漸被清涼所替代,屋內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沉寂驟然地拉回劉珩的意識:此刻何時?伊人何處?
抬眸環顧,他才發現楊柳風已經孑然面向著床裡靜臥——第一次,她沒有伺候他睡下就獨自進入夢鄉。
劉珩忽然被一種悵然若失的空冷所籠罩,他緩步走到榻前,她肩臂之上的累累傷痕透過輕薄的白絲中衣隱約可見。
他悄悄地倚上床頭,伸手想要擁她入懷,卻又怕驚醒了夢中的人兒,終於,無聲地一嘆,縮回手去,揮滅了熒熒孤燈,背身輕輕躺下。
疲倦地闔眸,劉珩的心思卻依舊紛亂掙扎:這麼多年的用情至深,卻在轉瞬間被自己推翻,他不能接受,也不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