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得振作著生存下去,這意味著要拋撒點什麼,淡忘點什麼”
蔚槐正說著,江惠如卻不高興了,她才平穩下來的情緒又變得萬分激動,她惱怒地看著他,一字一字地說:
“蔚槐,你荒唐!轉來轉去,把話又說回來了。你不用說了,我不會接受你的用心,你這是承擔不必要的責任嗎!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你這樣說,這樣做,你是不是為你自已?”她惱羞成怒,胸脯起伏著,呼吸急促著,越說越覺著很多事讓她怒不可遏,她的憤怒也象開洩的洪水,帶著一種殘酷而不可理喻的無理樣兒,口若懸河地向蔚槐潑撒過去,“你這自私的傢伙!你這個可惡的傢伙!童軒屍骨未寒,你就這般籠絡人心,這般堂堂有理說詞,你的良心何在,你的友情何置,你你你滾!”
她氣急敗壞而又神經狂亂的樣子,象是惱怒到了極點。
一片沉寂。
蔚槐把著方向盤,沒動,他不自禁又點燃一隻煙猛吸一口,頭抵在方向盤上,好久好久,他抬起那雙無奈的臉,有點受傷、委曲、怨恨地看著她。她卻沒有再作聲,推開車門向月光灑著一片銀白的村莊走去。她邊走邊說:“你這卑鄙的傢伙,怎麼能這樣說話呢?今日才看清你的面目,你竟然褻瀆我們昔日的友情,你的手足情義在哪兒啊?童軒的亡靈還沒有能安息下來,你就這樣說,你的所作所為真讓人寒心”
江惠如漫無目的地走著,既茫然又無助。突然,一個人影迅速沉穩地站在她跟前,擋住她的去路。
“你這該死的!”她低聲罵了一句,想要躲開他,但那雙手鐵箍似的掙也掙不掉。她扭動著身子,悽哀而又惱怒地抬起頭。他一雙憤怒的眸子正對著她,似要撕裂著把她燃燒掉。這時的蔚槐,確確實實被江惠如急怒了,他象山似的堵在她的前面,象下了大決心似的,竟無視於她的辱罵,漠然於她的瘋狂,就那麼結結實實但又沉穩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他要在她懵懂迷茫間猛擊她一下,讓她在自我封閉的絕望與哀痛中真正清醒過來。
他狂怒地大喊著罵她:“你這個瘋子!你這個不要命的瘋子!你知道嗎?孩子,你懷著童軒的孩子他應該有自己的幸福,也應該享受這種幸福。但你現在,你現在能給他嗎?你腹中的孩子,他不僅是童軒的孩子,也是我們大家的孩子,你要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讓他象你般受罪、受苦嗎?還是讓他再多受點歧視、受捉弄?”他這樣說著,似乎畏懼什麼,但一股強大的力量,又迫使他把想要說的話說出來了,他艱澀地說:
“惠如,咱們說實在的,你也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惠子,恕我這樣說,多少年了,你和你媽廝守著,熬盼著,你們受了多少罪啊,可你現在真的你真的該想開了,那是最大的罪過!孩子,童軒的孩子,我們大家的孩子,你應該處處為他著想啊,你你想過嗎?孩子,大家的孩子”他的聲音又低柔下來,啞啞的帶點微顫,有一抹說不出的哀傷。
128。…129
孩子?孩子?噢,她的孩子,她和童軒的孩子,童軒在人間唯一留下的骨肉,她這樣是不是委曲他了?
自從童軒下葬後,語言就遠離了她,和她心靈相依相伴的只有沉默,沉默的眼淚,沉默的母親,沉默的虛幻的童軒,沉默的桌,沉默的椅,沉默的一切。她每日的功課似乎就是呆臥著,呆坐著,無所事事地想著,夢幻著失去的那張臉,那份親切和諧;有時晨昏都不覺曉,飢飽都不知曉,她象一個傻瓜似的一無所知百無所感地隨著流水似的日子,一無所獲地逐流著。只有每日的夜是溫柔的,這樣她就可以躺在被窩裡撫揉著那團骨肉,痴待著和他低語什麼。
夜晚是甜蜜的,慰蔚的。她輕聲低語著,喃喃著,似乎童軒會在屋裡那個角落看著她,在這靜寂無言的晚上,是他們一家三口溫馨的團聚時刻。有時她會在夢中囈語:“童軒!童軒!孩子太淘氣了,他在我肚子裡踢了我一腳!”有時又會囈語:“童軒!童軒!你看孩子在肚子裡也蹦蹦跳跳的,文靜得如一個淑女呢!”夢中的她是沒有苦痛的,她是快樂的。
有時,夢中的她卻不知去了哪兒,似乎在一座荒山上尋找著什麼,在挖掘著什麼,又彷彿覺著去了童軒的墳瑩,他總覺著童軒在地下活轉過來了。她要挖出他來,她一邊挖一邊大叫著呼喊:“童軒!童軒!你忍耐點兒,忍耐點兒,我在挖啊!快了!快了!”但她總是拼命地挖啊挖啊的,永遠挖不到人,挖啊挖啊永遠挖不空!挖啊挖啊她竟然把他給挖丟了,她哭了。“童軒,童軒,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她對著空無一物的茫野哭泣著開始大喊,聲音悽悽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