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已經鎖了。”
“我可不要廚房裡那蓮子,”青青說,聽得豔陽說話的聲音,便不怎麼再怕他,繼續道,“你答應了小公子,要摘蓮子給他,這會兒小公子正想吃呢。”
豔陽推著磨的背影遲疑了一下,他不曾想青青竟連他和阿奴的這些對話都聽了去。他本是不願與這姑娘多說話的,但因了這句話,卻再不能沉默。
“姑娘恐怕是聽錯了,”豔陽說,慢慢推著磨轉過來,正面對著青青,“下奴不曾與小公子說過話。”
青青聽聞,一笑,搖頭道:“你可別誤會了我,我不是傻子,不會向主子們透露半句。只是小公子方才正喝著粥,突然叫了聲‘蓮子’,我知道他是想起這事兒,所以才特來要的。”
豔陽聽她這麼一說,方才提著的心,才略微放了下來。
青青見豔陽不接茬,以為他仍不信她,就問:“你還是不信嗎?或者我發誓,這樣——”
“我信。”豔陽說,“只是今日沒能摘到好蓮子,房門也鎖了,那蓮子給不了他了。”
“這可怎麼辦,小公子要吃,我也答應給他拿去的。”青青說,心裡不由著急,她第一次給世子家辦些事,雖然只是替小阿奴拿幾個蓮子,可這事如果辦不下來,那麼她這丫鬟又有何用?
“他不愛吃蓮子,只是拿了玩罷了。”豔陽說,見青青真的是著急,便多說了幾句,“眼下時辰也晚了,小公子也早就睡下。姑娘可以明早拿了蓮子給他玩也許,等明日小公子醒來,心思又在金魚身上了。”
青青被豔陽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並非豔陽說得多麼叫絕,只是她未曾料到,這樣一個卑微的奴隸,卻對小公子如此疼愛,更甚至,這奴隸似乎如同小公子的父母一般瞭解他的習性。青青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看豔陽推磨,只見豔陽這一瘸一拐的,速度自然慢了許多,如何能磨完這麼多的豆子?
她本有心想幫他,可也知道他斷不會讓她來幫,然而這般看著又徒添心疼。既不能幫著,也不忍看著,而豔陽這惜字如金、面無表情的模樣,雖然青青已經不怕他,但仍覺得此人不好接近,自知多說無益,也只好轉身走出了院子。
翌日天未明,剛剛磨完豆子的豔陽,便被家丁用鞭子督促著,將磨好的豆麵兒扛到馬車上,隨著押韻的家丁,一併去了軍前。
本來這一趟是不用豔陽的,但送貨的家丁昔日也是軍前的一兵,想早些去了好找幾個熟識的兄弟小玩一陣。王府如今皆是奴僕,這家丁地位也並不高,哪有人肯聽他差遣天不亮就起床的?唯獨只能使喚豔陽這唯一的奴隸了。
待到豔陽把豆麵兒麻包都扛到儲備庫之後,家丁便將他帶到掛軍旗的高杆子底下。五年前,豔陽曾倒吊在這高杆子上被人凌、辱,如今,他又被用鎖鏈所在了這杆子下——時隔五年未曾來這軍前,如今來了,卻還諷刺的與這杆子有著不解之緣。
豔陽見那家丁走遠了,便就地坐了下來,兩夜未曾閤眼,如今終於能偷得閒工夫睡上一會兒。
這一覺,他睡得極沉,也睡得時間足夠長。若不是有一盆冷水把他潑醒,豔陽恐怕還能繼續睡下去。他被這水潑得睜開眼,只見些許個士兵正圍著他嬉笑,五年未曾來過,卻還逃脫不了被羞、辱的命運。
這時,又見有兩個士兵從後走出來,拉扯著一個髒兮兮、瘦猴兒一樣的老頭,把其架在中間推推搡搡,帶到豔陽的跟前。豔陽一時沒認出這老頭是誰,直到那老頭先看到他發出驚叫後,豔陽方才認出來,這老頭——竟然是盧孝傑!他沒料到,闊別五年,這盧孝傑竟連頭髮鬍子全白了。
此時不知誰從身後踹了盧孝傑一腳,盧孝傑便跌跌撞撞朝豔陽的方向摔下去。豔陽見了,便趕忙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扶住了盧孝傑。
“哈,瞧這瘋子變成了瘸子!”
周圍士兵發出一聲鬨笑,直嚷著要讓這對闊別重逢的師徒好好相見一番。只可惜,圍觀的正要好好看看這兩個奴隸出洋相,操練集合的號角便吹了起來,周圍人聽得這號令,也只好怏怏散去,獨留下豔陽扶著盧孝傑在旗杆底下站著。
此時的盧孝傑,真真如那受驚的小雞兒,體如篩糠、手腳冰涼。五年前,他怕自己被大胡或蕭遠楓殺了,不甘心那樣死去,便對豔陽反咬一口盧孝傑當時認為,以蕭遠楓的性子,那豔陽留在王府裡當奴隸,必要受盡折磨,豔陽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不出多久定會被折磨致死。即便不被折磨死,豔陽在王府裡,也一定會沒了盼頭、沒了希望,依照豔陽那軟弱的性子,早晚也會自殺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