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上的麻繩扯開,想如何凌虐,只管如何凌虐。
豔陽一直在地上趴著,等大胡和他的跟隨都離開了,這才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揀起地上的床單和麻繩,將“衣服”穿在了身上。豔陽跪著喘息了好一陣子,這才有力氣慢慢站起身,拖著沉重的鏈子,一步一挨的蹣跚到遠處的一口水井旁。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叫囂著劇痛,每一根骨頭都狂呼著痠疼,而身上,也是一股子難聞的尿騷味。
豔陽勉強打上了一些水來,脫了“衣服”,隨後將手指碰了碰水面。冬日井底的深井水,都是極寒的,而水裡,還浮著些許碎冰,這樣的水,怕只有雪夜那種金剛之身,才敢使得。豔陽閉了閉眼睛,咬著牙,將手伸到了水裡,隨後用這水將身子沖洗乾淨,直到沒了那股子尿騷味,方才瑟瑟發抖的住了手。他穿上自己那衣服,復又用凍得通紅僵硬的手指,將麻繩緩慢的系在腰間——這一套動作,他做著做著,麻木空洞的眼睛裡,卻無端端的湧出了淚水,這淚水一旦湧出,就一發不可收拾,端得讓他頹然跪在地上,垂著頭無聲的痛哭了起來。
豔陽正哭著,忽而聽得這片寂靜的地方,傳來細微的響動。他趕忙忍住淚水,擦乾淨臉上的餘淚,抬起頭四處看著,可這一片,卻並未有人影出現。只是,那細微的響動,聽來有點像鏈子拖拉的聲音,再細細聽去,竟也有了微弱的呼喚。
“世子豔陽”那聲音斷斷續續道。
豔陽怔了一陣子,這才明白,這不是叫他呢嗎?
他眼下被打得渾身疼痛,鐐銬又沉,身子又軟,心裡聽了這聲音,又著急又害怕,一時沒能站起來,便也勉強自己,只就地四肢爬著,尋了那聲音爬過去。這聲音就在不遠的牲口棚裡,豔陽爬進去,只見一蓬頭垢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躺在那裡。這人也周身戴著鐐銬,周身的軍奴服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一個窩窩頭被扔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倒像是專程要餓死他一樣。
豔陽心裡明白,這怕就是他的老師盧孝傑了。
盧孝傑看了豔陽,激動得喜不自勝,裂開嘴來笑,牙也被打得掉了幾顆。對比依然保持容貌美麗的豔陽來說,真不知是不幸還是幸運。
“世子我知道便是你,我可等到今日了。”盧孝傑說,但話未說完,嘴卻被豔陽用手捂住了。
豔陽看了盧孝傑一眼,空洞的眼裡沒有任何神色,他垂了手,為盧孝傑取來扔在遠處的窩窩頭,然後遞到他跟前,沒有任何話語、沒有任何表情。那模樣,就彷彿豔陽從不認得盧孝傑一般。
盧孝傑心裡一驚,他如今雖被鎖在馬棚裡自生自滅,可軍中發生什麼卻也聽得明白。軍中上下都說豔陽瘋了,如今,豔陽見他也宛若不識,難不成,他是真的瘋了?盧孝傑一時不敢接受自己這一論斷,便一把抓住了豔陽的手,驚問道:“你你當真不記得我了?世子,你怎”
“別說了。”豔陽忽而開口道,他盯著盧孝傑,此時,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才微微蹙了蹙眉。
盧孝傑聽了這三個字,著實大喜。他就料定,豔陽豈會瘋了?必定是裝瘋以逃過劫難,他所教出來的豔陽,果然機敏過人。
“是,是。”盧孝傑喜不自勝的說,激動得握緊了豔陽的手,眼睛裡也放出光來,從頭到腳幾乎都在笑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步棋極好,極好!”
豔陽的手,忽然從盧孝傑的手中抽了出來。盧孝傑一怔,不解豔陽怎會如此。
豔陽看著盧孝傑,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悲哀。
“認命吧。”豔陽對盧孝傑說,聲音冷冷清清,眼睛垂了下去。
“這”盧孝傑竟沒料到豔陽會如此說,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這你你不報這血海深仇了麼,那雪夜、那蕭遠楓,他們是如何害了你我?你怎得一點不想了?”
“我不認識他們。”豔陽很快的說,扶著牆壁站起身來,垂眼看著盧孝傑,眼神又回到了原來的空洞麻木,他一邊搖著頭,一邊後退幾步,彷彿擔心盧孝傑又說些什麼恐怖的話來,又彷彿害怕再與盧世傑多待分秒,復又略帶顫抖的說道:“我也不認得你。”
豔陽說罷這句話,拖著鐐銬,轉身走出了馬棚。他,不認得雪夜、不認得香兒、不認得蕭遠楓、不認得盧孝傑,他甚至也不認得銀月。從他第一次被□了身子那一刻起,從他絕望的被壓在他人身下承、歡的那一刻起,從他失去最後做人的尊嚴那一刻起,他便如此想:從此以後,他只知自己是豔陽,其他人,再不認得。
作者有話要說:我最恨得就是這個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