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準利弊得失,在關鍵時刻可以放棄既往仇恨,與商晟聯手的花傾之——這委實不易。
當然,前提是花傾之所說全部屬實。但那許多秘密聽下來,環環相扣,中間稍有矛盾就難以自圓其說。商晟相信,沒有比事實本身更能自圓的話。
“你說他們擁立的鳳都王是渤瀛侯的女兒傲初塵?”商晟問。
“是,初塵的母親是鳳都王顏青羽。顏青羽當年受姐姐白鳳迫害,逃至海都。”
“傲初塵不是死了嗎?”花傾之為何不近女色,其實商晟清楚得很。
傾之道:“沒有,有人劫持,製造假象。”
“誰有那麼大本事?”
“顏鵲,他是初塵的舅舅。”
商晟撇了撇嘴角,冷冷道:“不會與你也有關係吧?”
花傾之微笑回道:“我以為陛下早就知道。”
商晟大笑:十五年,他們之間太多的秘密早已經不成秘密。花傾之很少在他面前出手,出手時也掩飾得極好,但今朝就不同了,商晟一眼就看出他承襲的是誰的武藝。浮光殿夜宴那晚,花傾之的捨身擋劍與其說是救駕或是博取他的信任,還不如說是救顏鵲。每次想到這裡,商晟心中不免有些難言的不是滋味。
沉思片刻,商晟又問,“你說白姜原是鳳都的主使?”
“是,一切謀劃都由她而始。”
“她是什麼人?如何令顏鵲言聽計從,如何比王女還有威信?”
淡淡地看了商晟一眼,傾之道:“顏白鳳。”
鷹眸圓睜,一瞬間商晟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不能言語。
預料之中,傾之只做未見,續說道:“我不知道她如何逃脫,但她在火中毀容,此後一直帶著面具。她逃到了鳳脊山南,焱部的叛亂也是由她挑起。”
沉默半晌,關於顏白鳳,商晟沒有再說一個字。
“你手下”丹鳳眼微微挑起,神光懾人,“是不是也有一批人,準備為錦都復仇?”商晟一語誅心。
花傾之垂首,眼眸轉動,抬起頭道:“有。”
商晟不怒反笑,“你當真不怕朕殺你?”
“正因為我手下有這些人,陛下才不會殺我。”
“朕可以先殺了你,再將他們擺平。”
花傾之壓著想要翹起的唇角:何必爭論這樣的問題呢?他們彼此都太瞭解,商晟知道殺他的代價,所以不會,也不能殺。可他還是說了,笑著說:“如果陛下要殺我,請將我葬在擷蒼山。”——擷蒼山,那是母親的安息之處。這是花傾之第一次在商晟面前提到母親,間接而婉轉,卻再沒有比這更鋒利的刀了。
商晟陰晴不定的臉上終於一片蒼白,一片茫然。傾之卻依然笑著,直到商晟離開,才肆意地躺倒下去,眼淚倒流:這麼多年了,以為不會再有這樣的痛徹心扉,卻原來仍然是擷蒼山前撲在師父懷中大哭的孩子
“你知道嗎?他跟我提起雪謠,他居然用雪謠威脅我!”雲池宮中,商晟發著脾氣,“還有,既然有人檢舉,難道我不能懷疑一下嗎?我這還什麼都沒說,他就金冠也摘了,朝服也脫了,什麼意思?他在威脅朕,在向朕示威!”
季嫵一邊聽著丈夫的抱怨,一邊使眼色令人將易碎的東西搬走。
“任性!”商晟罵累了,終於憤憤坐下。
季嫵在他背後“嗤嗤”的笑,商晟轉頭沒好氣道:“你還笑!”
季嫵莞爾,“這是傾之任性了嗎?是有些人任性了吧。”
商晟凝眉,忽然明白季嫵的“有些人”指的是他,不由面上一窘,回過頭去,不說話了。季嫵邊為商晟撫背順氣,邊問:“陛下相信傾之與十步殺有勾結?”
“他要殺我,用不著去勾結十步殺。”商晟還不糊塗。
“那陛下還生氣?”季嫵怨道。
“白眼狼!”商晟憤然:他是要他如何彌補才能滿足?
這時有侍衛密報,商晟要走,季嫵起身為他整理衣冠。他抬著頭,也不看她,只含含混混道:“你,你去看看,順便把他從牢裡領出來。”
季嫵手撫著他衣領處厚實的滾邊,垂眸但笑而已:這事恐怕還真得她去,別人興許還請不出來呢。
淥水園。
瀑布旁叢生的連翹正開得燦燦如金,配著玉色新葉,生機盎然。水潭邊的涼亭四面垂簾,以遮擋濺起的飛霧,同時又形成一個優雅安靜的空間。
侍衛挑簾,亭內女子身著杏粉衣裙,頭上以鑲嵌珍珠的銀飾為主,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