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胸腔中的悲痛無法釋放,被壓抑得幾乎爆裂。五內俱碎的痛苦不過如此。身邊傳來腳步聲,她感覺到一雙男人的腳,立定在她面前。她抬起頭,隔著厚厚的淚水,看到李安航。安航沉默地扶她站起來,輕輕地擁她入懷。她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被他抱著,試圖穩定呼吸以平復胸口的疼痛。安航輕撫著她的脊背,“別哭了。我不會逼迫你立時做出選擇。我先離開,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你,留給你們。我不想我們未來的生活中存有過去的陰影。你知道的,未來的生活,我能給你幸福。簡汐,無論怎樣,我深愛你,至死不渝。”他說完,緊緊抱住她,手掌在她背後輕輕拍著,像是撫慰,像是承諾。然後他鬆開她,對她微笑,“照顧好自己,我等你回來。”簡汐淚眼婆娑,看著安航。安航再次微笑,轉身離去。她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始終未發一言。安航,他理解錯了。他以為她流淚是捨不得元深,難以抉擇。多麼大度而隱忍的一個人。未婚妻邂逅初戀男友,哭泣難捨。他不動怒,反來安慰。他先行離開,給予時間空間,讓她處理過去。多麼執著而深情的一個人。他說他愛她,至死不渝。可他真的理解死的含義嗎?對常人來說,死太遙遠,用作修辭、煽情,或者賭咒發誓,倒是動人。可當死亡就在近處,就在眼前,當死亡真正來臨,威脅至愛者的生命,至死不渝這樣的詞彙,顯得多麼無謂?簡汐幼時失去父母,死亡對她來說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因為這世上與她關係最密切的親人都已死去,所以她從來都並不真正畏懼死亡。
可現在,她害怕了。她害怕再次面對死亡帶來的傷害。她深知那種被迫分離、陰陽兩隔的痛苦。她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將發生在她與元深之間。
淚水無聲地洶湧起來。她太難過了。現在她不僅是面對情與愛的糾結。生死麵前,一切都太輕,太無力了。回去、留下、選擇、放棄、忠實、背叛、謊言、善意,一切都輕如鴻毛。事關一個生命的存亡,那生命是她此生最愛,還有什麼其他的人與事值得掛心?
李安航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她望著那背影,很輕很輕地說了一聲:“安航,對不起。”一個決定已在她心中成熟。
簡汐拭去淚水,振作精神,回到病房。病房裡多了幾個人。簡汐認得其中一人是元深的隨從,彼得。另兩名是保鏢。
元深已醒了,正對彼得交代什麼。簡汐聽到一句“先送她走吧。後面的事情交給醫生和律師。”簡汐不知元深要送誰走,但見彼得朝自己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出去了,面色亦有些沉重。
簡汐在元深旁邊坐下,看著他。元深剛醒來,有些疲乏,對著簡汐無力地微笑一下。兩人陷入沉默。穿越了四年的隔絕,他們在這一刻清醒地重逢,一切的陌生和疑惑都消散了,只是仍沒有任何語言來表達此時的感受。
簡汐努力微笑,卻止不住淚水滑落。“阿深,我留下來陪著你。”她輕輕地說。元深的心被暖暖地碰觸了一下,充滿了感動。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一點都沒有變。她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白皙的面板、明亮的眼睛,哭過之後,雙眼皮雙得尤其厲害,溫醇天真。連厚厚的齊眉劉海都是四年前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也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手指修長,指甲總是修剪得很整齊,從來沒有刻意修飾。手背上淡藍色的靜脈在薄薄的面板下若隱若現。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的手這樣乾淨。任何詞彙都無法形容這雙手的溫柔與安靜。似乎這雙手就是溫柔與安靜這兩個詞本身。
元深的沉默與他眼中的深情讓簡汐再次淚如泉湧。她突然控制不住,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她的臉伏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曾經熟悉的氣息。
她這樣抱著他,就沒能看到他的表情。她沒有看到,他平靜自持之下,強力剋制,卻依然無法剋制的痛苦的淚水。
這一刻,元深的內心矛盾到極致,痛苦到極致。他多麼想告訴簡汐所有的真相,告訴她,自己來到這座島,的確是來緬懷曾經的愛情,但也是為了另一樁事情,一樁不堪的事情。他快死了,他想留下後代,他找了一些女人。他想告訴她,他曾想過要找她。甚至現在,他仍有這樣的慾望。他需要剋制自己的慾望,才能不對她犯罪。但此刻,他沒有勇氣去坦白。真相太殘酷。他寧可騙她,給她幻境。
他對自己說,保持理性,戰勝內心的魔鬼,戰勝邪惡的慾望。上帝送她回來,給他機會,不是讓他去造孽,而是讓他悔過,讓他贖罪。
她是拯救他靈魂的天使。他不能辜負這份僅存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