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遙靈掩口一笑。南歌先生和她一起讀的《千家詩》,她自然不會忘的。不過他倒是好久沒來信了,為了滅四年前那場大火,他不僅完全失去了觀武能力,雙目失明,而且連心目視物的能力都失去了,身邊離不開人,現下和楚雲深一起居於靈狐村,由楚雲深的遠親小白狐折煙妹子照顧著。日子過得平平靜靜,與世無爭,倒是頗讓人覺得欣慰。只是靈狐村距揚州極遠,楚雲深左右化不得人形,南歌子又御不得劍,要見上一面,總是很難的。
“那春哥今日來看我,怎不為我帶枝紅梅?”遙靈故作嗔怪。
“我不帶,有人會帶的。”
遙靈握緊了手中的茶杯。真的麼,他真的會來心悠崖看她麼。她也搞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是希望他來,還是希望維持現狀,就這樣過完一生。
或許,還是希望他來吧如果他不來,遙靈只求能和他在同一天離開這世上。她不要清修成仙,她不要永世孤獨。愛的修為已經荒廢,還有什麼修為可以讓一顆心保持永恆?
“春哥見過鳳川麼?”遙靈企圖將談話的重點從自己身上移開。
“還沒有。”
“為何四年來都不找他呢?”
“那你又為何四年來都棄他不顧?”
遙靈嘆氣。果然,她和武陵春的用心都是一樣的。武陵春卻緊接著說道:“不,遙靈,我的心情與你不同。我早就明白了四年前最後決戰中,鳳川於自己精神即將被靈核完全吞沒之際清醒了過來,將劍尖指著自己胸口,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二哥的靈核剝離下來。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
遙靈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在茶杯中的倒影。
“你以為,是誰支撐著他在雙魂奪體的崩潰邊緣清醒過來?誰才是他寧死也要選擇和她在一起的人?這四年來,他一直守在誰的身邊不離不棄?遙靈,你還沒有看明白麼?”
“可是”
“你何須擔心於我。為了你愛的人傷害朋友,你覺得不義;為了朋友傷害你愛的人,你便覺得可取麼?”
武陵春的兩番問話如重槌擂動遙靈心鼓。她心中嗡嗡作響,終於放下了數年來累積而成的淡然與平靜轟然崩塌。淚水辛辣如酒,渾濁了杯中的溫茶。她輕輕哭著,當著旁人,發出聲音哭泣著,四年來好像是第一次。
“春哥,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是最好的選擇。長痛不如短痛。我不能傷害別人。我要尊重他的所愛。這些理由都是假的,都是藉口,都是在偽裝清醒,偽裝堅強。唯有這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發自肺腑,字字無虛。
“遙遙啊”武陵春溫柔得摸了摸遙靈的頭。覺得委屈,覺得悲傷,就大膽得哭出來吧。這才像真正的遙靈。既然看不開,放不下,就不要看開,不要放下。如果非錯不可,就痛痛快快錯一生,不要給自己找那麼多彆扭。人生世上,難尋來世,哪有那麼多最好的選擇。若它無法讓你開心,又正確在哪裡?
“遙靈,不要再等下去了。人的一生,才有幾個四年,幾年青春。難道你定要等到生命的盡頭,才肯承認他最愛的,最想一起走一生的,只有你,只能是你麼?”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遇到怎樣的波折,蕭鳳川愛的只有遙靈,只能是遙靈,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遙靈抽泣著,武陵春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她扶上武陵春按在她肩頭的手,哭道,“可是,我害怕你會傷心我不忍,我不忍!”
“傻孩子。愛人永遠都在自己心裡,怎麼會被別人搶去。那個蕭鳳川,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鳳川,從來都沒變過。至於二哥他早在五年前就離我而去了。執著太過,總是虛妄。”武陵春以拇指抹去遙靈臉上的淚珠,此刻他的笑容,比什麼都能安慰遙靈,“能從鳳川身上,看到二哥風骨,又能有幸結識你們二人,亦是我之幸也。生死無可轉,心常有情,情有所依,我已知足。”
遙靈握緊了武陵春的手。她在淚光模糊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不過要用一個微笑來報答武陵春此番深情厚誼,還遠遠不夠。
遙靈拉開屋門,漫天風雪一下子撲進她的懷中。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清爽通透。她想,這場雪之後的陽光,一定也和三年前決戰的那次一般,明媚,清透,給人無限的希望。
雪好像還缺了點什麼。遙靈托腮思索著,點點落雪點綴了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她忽而笑了,雙手抓住斗篷邊緣,鮮紅的斗篷在雪地中旋舞綻放,如朵朵紅梅。
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