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仍立於設定的紙鋪中,忽然一些變化吸引了她的目光。鋪子為出題所用,並不是真鋪子。紙張是童顏居里庫存的,種類也沒有她之前說得那麼多,尤其是對尤新時,那幾種最名貴的紙都只是一般藤紙。但這時,長桌上多了一種真正名貴的紙。
硬而厚,紙面紋路獨特沉靜,猶如蠶繭密絲包裹一般,是王羲之書寫蘭亭序這幅聞名於世的作品時所用的——蠶繭紙。
她立刻看向顏輝,何故放真紙?
顏輝卻不看她,對童老爺童夫人說道,“那我就讓人進來了?”
童老爺微愕,“什麼名堂?你不當客人嗎?”
顏輝嘿笑搖頭,“我當不像。像尤新?豁出老臉對一個姑娘罵罵咧咧?像都海?挺正經的人卻一上來就逼迫女夥計當小妾?既然是考采蘩待客的能力,就該似摸似樣得來,不誇張不故意刻薄。”
一旁的尤新臉紅了,垂下頭。都海也不太自在,目光向堂上看去,卻又立刻瞥開。
姬鑰童言無忌,隨時能插嘴,“沒錯,舅公說得對。”
“小子,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偏幫你。”顏輝眯眼,看穿阿諛奉承的真相,繼而再對童老爺說,“姐夫,所以我專門找了一個人,這第三個客人由她來當最合適。這就來吧,我等著瞧采蘩這回的機智呢。”
管事下去,不一會兒領了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上來。
那孩子一看就知道家貧,棉襖棉褲上到處補丁塊,鞋子上都補到了。但衣服雖舊,卻乾淨整潔,過年紅已經洗褪成淡霞色,沒有半點汙漬。而孩子的兩隻小辮扎得麻溜溜的,小臉有飢寒苦色,可也清爽相。她顯然有點怕生,走路同手同腳,站定以後看著一屋子華衣美服不知所措。
“女娃娃,你不是要蠶繭紙?快求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姐姐,她說不定能給你。”顏輝指給小女孩看。
采蘩突然發現,那張娃娃臉原來不是主人真得愛笑,而是五官湊起來就好像隨時會哈哈大笑一樣。老人家叫這天生的——
笑佛臉。
第78章 一道必輸的題——乎?
小女娃年紀很小,步子很大,因為是一路撒開腿飛跑過來的。她到采蘩跟前,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
采蘩沒跳,姬鑰跳了,還用力扯著顏輝的衣服,低聲道,“舅公,這小女娃哪兒找來的?弄得跟真的一樣。”
顏輝拍開姬鑰的手,“看就是了,你又不是姑娘家,那麼多話。”
姬鑰沒轍,只能死死盯住場中。
采蘩冷眼看著這女娃,一動不動,連一個字都沒有。
女娃跪了好一會兒,見沒動靜,才悄悄抬頭,卻被頭頂上方冰冷的目光嚇得一縮脖,禁不住咚咚磕起頭來。一個個,斤兩十足。
直到堂中幾乎每個人都已經覺著不忍心,或目光挪開,或眉頭深鎖,采蘩才開口道,“我這裡開啟門做生意,小姑娘又跪又磕,好似要救命一樣,居然只是為了蠶繭紙?”哼笑一聲,“蠶繭紙雖名貴,我這兒倒是有,還是北周紙官署所出,最好的那種。紙張價格按十枚來算,大幅二兩,中幅一兩,小幅三十文一枚,就是三百文。”
顏輝陡然坐直了。她居然認得這紙的出處?
女娃呆傻了眼,訥訥道,“箏兒沒有錢,可是笑臉叔叔說姐姐可以幫箏兒。”
題出來了,眾人一目瞭然。這是一道最難題,客刁客壞,好歹有錢,能掏錢出來的機會一半一半。但這娃娃,任采蘩本事大到天,也拿不了一文錢出來。也就是說。這道題是必輸題。
姬鑰生氣了,氣以前疼愛他的舅公無理取鬧,氣這裡所有人故意對付采蘩,烏雲籠罩他稚嫩的臉,沉聲發悶怒,“這題不算!她身上沒錢也算是客人嗎?不公平,從頭到尾你們都對姐姐不公平。姐姐不是居心叵測貪圖錢財富貴的人。反而還救了我的性命。我和雅雅不但沒了爹孃,連姐姐也要被你們趕走,欺負我們三個都是孤兒嗎?”采蘩本來就是要走的,因為他耍盡了無賴,想不到今日要受一場場沒完沒了的委屈。
長輩們的神情多少有些窘態,但得強自撐著。
顏輝仍要笑開的模樣,卻問采蘩。“這是不是客人。由你來說吧。如果你說不是,就當我戲鬧了一場,讓姐夫再找人出題。如果你說是,那就繼續,我允你可修改其中一條規則,但花錢買紙的結果不能變。”
采蘩望了笑佛臉片刻,再望向童老爺童夫人,“兩位。他這些話你們同意否?”
童老爺見夫人點頭,便道,“一切就按你舅公的話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