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細細描一筆廣玉蘭花蕊,笑著搖頭:“就你怪話多。什麼一本萬利,恐怕也只是誆騙他一時,呂管事又不是愚蠢到極點的,難免有回神的時候。”
碧桃咂舌:“到那時他還不得氣得吐血。只是只是若是他反應過來,再不聽姑娘的吩咐了該怎麼辦呢?”
“先顧著眼下再說,主要是不能讓他派人去晉王府收拾,那裡咱們絕對不能沾。”
“為什麼?皇上賞宅子不是榮耀嗎?奴婢一直不懂姑娘是怎麼想的。”
如瑾搖頭道:“福兮禍之所伏,天家賜的榮耀哪是那麼容易就能享受的。我日常教你們認字,也講些故事給你們聽,你難道不記得其中有許多樂極生悲之事麼?”
“可是可是眼下咱們家剛有點光鮮事,也不算‘樂極’呀,”碧桃還是不大理解,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嘟囔道,“不說別的,就說現在咱們住的院子,哪有侯爵家住這種地方的呢,比咱們青州時下人住的院子還不如,姑娘,難道這也算‘樂極’嗎?再說您教給奴婢們說,得意忘形就會樂極生悲,如今咱們家哪有誰得意忘形。”
如瑾停了筆,輕輕吹了吹紙上未乾的墨跡,廣玉蘭飽滿的瓣蕊只描了一半,已有霓裳盈澤之態,隱隱似有馨香透紙而出,端婉沉靜恰似如瑾被燭光映照的臉頰。“碧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謂樂極生悲,若能樂極之後才有悲愴襲來,那也罷了,好歹總有樂過的時候,尚不算虧本,就怕是剛樂了幾天已有禍事,那才是有苦沒處訴。”
“難道我們眼前就有禍事麼?”碧桃長大眼睛。
“那倒也未必,只是防患於未然,總不能眼看著禍事來了才手忙腳亂想辦法,恐怕什麼都來不及。最好就是從一開始就不沾染險事,一直平安過下去。”
燭臺焰火啪的一聲響,碧桃拿了銀籤子去挑燈芯,又問:“可姑娘也說過富貴險中求的故事呀,若是一直不沾染險事,哪來的侯門富貴呢?侯爺怕就是這麼想的吧。”
“所以說他糊塗。”如瑾反問碧桃,“就家裡這些事來說,你覺得他有險中求富貴的本事麼?滿天下期盼富貴的人有多少,真正得了富貴的又有幾個,若無本事而強行求取,只是徒惹笑柄,還會身陷泥潭,不若好好的守著家業過日子,不要生那些非分之想。”
碧桃順著如瑾的話回想藍澤這些日子所作所為,似乎真的沒一件是有譜的,好容易立個功讓人高看一眼,上京謝恩還遭了血光之災,至於內宅種種,那就更不用提了。想了半天,最終碧桃也只得承認:“侯爺似乎不是能將事情辦好的人考慮事情不周全,還認死理易衝動,耳根子也軟。”
如瑾嗤笑:“那是自然,別看東府藍泯心思不正,但伶俐處比他還強些。”
主僕二人正說著,蔻兒又進來回事,說是外院那邊侯爺在發脾氣,拿了馬鞭抽打小彭氏呢。
“打死活該!”碧桃先叫了一聲好,忙問,“是什麼緣故知道嗎?”
蔻兒搖搖頭:“不知道,外院的人怕打出人命,有個婆子進來請太太的示下,但太太睡著呢,賀姨娘也不管,就來問問姑娘怎麼辦。”
碧桃道:“外院的人真不懂事,這種事問姑娘做什麼,姑娘還能管侯爺打丫鬟?”
如瑾心中一動,吩咐蔻兒:“去問那婆子,董姨娘在哪裡。”
蔻兒一臉茫然的去了,須臾轉過來,愕然道:“姑娘是怎麼知道的,董姨娘果然在外院侯爺那裡,聽說哭得死去活來。”
“已有一位姨娘在那裡做主,又跑來內宅問什麼示下,打發那婆子出去,我這個做女兒的難道能插手父親與侍婢之事?”如瑾淡淡說一句,拿了細毫筆繼續描玉蘭花。
碧桃跟著蔻兒到門口瞅了一眼,回來說道:“那婆子奴婢知道,平日跟小彭氏走動可近呢,想必是來替她求救兵的。糊塗東西,也不看看小彭氏做的都是什麼事,平日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誰能管她,打死正好!”
如瑾不答言,只一筆一筆描繪那銀花玉雪,筆尖蘸滿了淡香烏墨,輕輕一轉腕,就是一道潤澤而柔軟的圓弧,幾筆下來,一朵迎風盛開的廣玉蘭躍然紙上,再描幾筆,是聞香而至的粉蝶和小雀,於花前葉底靈動地鬧著。
已是亥初時分,半開的窗扇透進些許涼風,大半個圓月在天上掛著,冷冷照著內院,也冷冷照著外宅。
外宅正房那裡燈火通明,滿院子僕役或隱在燈和月照不到的暗影裡,或有膽子大的直接站在房簷下聽動靜,透著紗窗朝屋裡窺探。時候已經不早,早睡的人家都是休息了,夜裡靜靜的,屋中傳出來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