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接在手裡,驚訝地發現竟是塊碎銀子,掂掂,足有二三兩,頂她幾個月的月錢了,連忙籠在袖子裡收了,笑眯眯道謝喝水,再不問要去哪裡的話。
車子轉眼就到了一條歪斜小巷跟前。巷子太窄,車進不去,就在巷口停了。
碧桃下得車來,一身綾羅立刻吸引了周遭平民的目光,被人盯著看個不停,幾個擺小攤的婦人還指指點點。
“這是哪家的小姐?穿得真鮮亮。”
“怕是去裡頭找郎中看病的吧,自從那郎中住在這裡,外頭人越來越多了。”
“看著不像有病的樣兒啊,怕是你們知道,那郎中長得可俊。”
於是幾個婦人就盯著碧桃吃吃地笑。
碧桃被人看著,也不在意,四下看看,見巷口蹲著一個抱著粗瓷大碗大口吃飯的小男孩,就走到跟前去問,隨手遞了一塊糖:“凌大夫是住這裡嗎?”
小男孩沒接糖,嘴裡含著飯含含糊糊地說:“是,你看病嗎?往裡走,從裡數第三個門進去。”
“多謝。”碧桃將糖放在了他的大碗裡,從車裡包裹掏出一把銅錢給了車伕和婆子,讓他們在巷口小食攤上喝茶吃點心等著,自己進了巷子。
坎坷不平的泥土路,低矮土坯房,幾塊木板拼湊而成的門扇,一路走進去,整條巷子都是這樣。偶爾從某個門扇裡竄出幾個孩子,瘋跑瘋鬧的,險些撞到她身上。碧桃越往裡走,越是皺眉。
從裡數第三個門,她站在門口停下。
兩扇門板還算齊整,可透過半開的門扇,卻能看見裡面狹窄逼仄的院落以及土石壘成的牆面,這樣的地方
她想起何剛說的話,“過得還算不錯,就是住處簡陋一些。”
這是“簡陋一些”嗎,簡直就是簡陋到家了。
透過冬日厚重的棉簾子和鄉下土紙糊的窗扇,屋裡隱隱透出說話聲,聽起來有好幾個人。碧桃將裙子微微提起免得沾上泥土,輕步進了院。
站在窗欞下,裡面的聲音就清晰了一些。
有病人的呻吟,有口音濃重的土語,間或一兩句溫潤和藹的問話。她聽得出來,是凌先生。
靜靜站在窗外等著,等裡頭問診結束,兩個全身打補丁的鄉民扶著病人出來,怪異地看看她然而出院走遠,屋裡卻還有說話聲。
原來是另一撥看病的。
碧桃就接著等。
冬天午後的陽光溫煦,照在她的綢襖綾裙之上,光滑的衣料泛著光華,原本在侯府裡一身尋常的婢女衣衫,到了這裡,在土房木門石頭牆的映襯下,卻成了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華服。
她看著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短短的,輕聲嘆了一口氣。
屋裡的病人終於出來了,千恩萬謝的,聽起來,是隻交了幾文錢的診費。碧桃又被這幾個身穿粗布衣的平民詫異盯了幾眼。及至這撥人走了,屋裡再沒人說話,狹窄的小院才恢復寧靜。巷子裡孩童的笑鬧聲傳來,遠得像天邊飛鳥。
碧桃聽見屋裡倒水和椅子挪動的聲音,緩慢的,不疾不徐。青灰色的棉簾阻礙視線,她什麼都看不到,但卻可以想象出凌慎之一身青衫,眉目恬淡做事的樣子。
她盯著門簾子看了一會,才低頭理了理衣裙,準備進去。
屋裡卻率先傳出詢問:“是哪位?來了許久,為什麼不進屋。”
碧桃一愣。一直悄無聲息的,他在屋內,是怎麼知道她來了許久。
忙舉步站在了簾外,守禮相問:“先生,是我,碧桃。現在可以進去嗎?”
屋裡靜了一瞬,繼而腳步聲響,凌慎之挑簾露面,神色意外而驚疑,“碧姑娘,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是”聲音微頓,擔憂溢於言表,“你家姑娘有事?”
依然是一身青色布衣,布巾束髮,五官俊朗,明明是寒冬,卻似能讓人看見春日裡窗外遠山的青翠。只是他的神情較於往日急切,似乎,不是他了。
碧桃站在門口咫尺,冷不防他掀簾而出,忙退後兩步才避免兩人靠得太近。她一退後,凌慎之也驚覺了自己不妥當處,歉然躬身:“抱歉。”繼而往院子外瞅。
碧桃福身一禮:“打擾先生。”又道,“沒有旁人了,只我自己。”
凌慎之側身閃開門口請她進去,親手挑著簾子。碧桃低聲道“多謝”。
“請坐。”凌慎之拿了乾淨茶碗,當面用火爐上架著的滾水燙了,這才用碗盛茶,擺在碧桃跟前的桌上,“粗茶,比不得侯府,怠慢了。”
碧桃慢慢在竹椅上落座,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