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沒有得手。
因為他那一刀,並沒有砍下去,或者,是他正想砍下去的時候,就驀地發現,自己心口一疼,旦在胸前,凸出了一截槍尖。
帶血的槍尖。
他驚疑。
他不信。
可是他還是倒了下去。
死了。
誰都會死。
準也免不了一死。
不管是多厲害的人,多差勁的人,一樣都得死。
——暗算人和被暗算的人亦如是。
他的刀遽然落下。
暗算他的是甫伏在地上的孫搖紅。
她以一杆槍,扎進了他的後心。
鐵鏽張開了嘴,彷彿那兒是一個妖魅慣常出沒的洞口,他的睡液掛在嘴角,青青藍藍,一些人肉碴子還掛勾在他亂得像掃帚一般的鬍鬚上。
發出了那一槍之後的搖紅,一時還不知道自己應該不應該救“它”:這個人。
刀就掉在地上。
刀烏亮,映陽一煦,映象如鏡。
那是孫黑虎的“孟婆刀”。
在這朝早裡,搖紅透過了這把她剛殺了它主人的刀,照見自己的容顏。
她幾不敢相信,自己竟變得如此蒼老。樵悻!
——那發茬亂得盤根錯結、眼下有兩袋未剝亮的合桃兒、一身破爛,滿疊憂愁,盡是神容枯稿形容瘦的女子,竟是曾喜孜孜興致致挽紅袖催鶯啼,風韻溫存,蓮步共香薰人醉的她嗎?
惟有鬢邊耳際,亂髮之間,仍露出了一截蔥白肉,細嫩勻美。
可是在她面前的“獸”,依然依依呵呵的在指手劃腳,不知在謝她,還是不會說人話。
隨“它”手指處,只見絕崖前,峭巖上、雲霧間,山谷口,長了一支花,抓著堅巖,突出峰前,開了兩朵,血紅的豔!
明豔至極的花,比朝陽還紅。
好一朵怒紅!
看到這花,她哭了!
她就在山頂上輕位。
那野獸就這樣看著她,好像不知該勸是好,還是不勸的好,或者他就本不知如何相勸,也不知勸為何物。
“它”就是能這樣怔怔地看著。
看著她哭。
他的傷仍淌著血。
“它”好像也不知傷為何物,流血是什麼。
他們兩人,就在山上,阿爾泰山的旭日溫照普照下,一個輕位,一個發怔。
——到底是為殺人。還是為驚見一朵花而哭?
還是為殺了人之後驚遇一朵花而位?
或者什麼都不是,只是為一朵花而驚豔,一個痴,一個泣?
山上。
兩人。
風很大。
人很孤單。
刀光仍照見搖紅的輕泣。
山梟好像不敢去驚擾搖紅的傷心。
花仍在絕崖邊豔烈的紅著。
追殺依然持續。
險境處有花,但險境並未過去。
險境仍奇險,隨時變成絕境。
二、午夜狂嘯
就在搖紅輕泣於虎山上,山梟前之際,也就是“孫氏七虎”全都喪命之後,在“一言堂”的鐵手和劉猛禽,正在讀搖紅親手所記的“慘紅”下篇:
下篇裡搖紅的遭遇,也真是急轉直下。
很慘。
那一夜,兩小口子約好了相見之期、相會之法後,搖紅擷了一朵豔紅的花,別在他襟上。
公孫揚眉則在他送她的畫上題字:“花落送搖紅”,寫完這五個字後,他只覺一陣迷惘,也不知怎的,竟很有些悽迷。
於是又寫上了:“此情可待成追擊,只是當時太愴然”等字。
那一晚纏綿後,公孫揚眉去了,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晚,搖紅只聽到院子外傳來風聲、雨聲,還有爭執聲,甚至打鬥的聲音。
然後就是狂嘯聲。
那嘯聲裡充滿了悲憤、悲恨、悲慟與悲憾,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不會發出這種嘶喊,那就像是一個給烈火焚燒著的人,浸在熱油鍋裡給煎炸著的人,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親人慘受比自己更可怕的折磨,才會有這樣撕心裂肺的呼喊。
搖紅聽了,從手裡凍到心裡,自足底冷到發頂。她決定要去“淺水涉”看個究竟,候次日,她的閨中至交公孫邀紅來了之後,兩人議定,決意要“九鼎廳”去跟孫疆問個清楚,至少,也要找到公孫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