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伏息就是一個如此極端的人。
他害怕黑暗,卻總在黑暗裡微笑;
他害怕孤獨,卻只有孤獨為伴;
他害怕傷害,卻總是得到傷害。
就像現在。
他一閉上眼就是蕭水淚眼朦朧的樣子。
心痛。
他一閉上眼就是蕭水跪下求唐雪衡那一幕。
心痛。
他一閉上眼就是噩夢,在噩夢中一次次與蕭水分別。
心痛。
那種痛就好似一把鋒利的刀插。進他胸口。
緩緩攪動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攪成一團
他痛得生不如死,張大了嘴
卻喊不出聲音。
有些事只有一次。
卻需要一輩子的時間去後悔當時沒做好。
一抹白色閃入殿內,此刻已是辰時。
宮婢退下,十二少憔悴地面孔落入沈伏息眼中。
沈伏息使勁眨了下眼,然後低下了頭。
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總想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襲你一下,但每次受傷的總是我。”十二少半真半假道。
沈伏息沒說話,只是沉默坐在那,一動不動。
夜風很冷,吹起兩人的衣衫,也吹動了他們的心。
十二少站在沈伏息對面,鳳翥龍翔。
沈伏息左手輕撫酒壺,及地長髮擋住了他的臉,神色不明。
“我查過了,蕭姑娘的確在唐門,而且不日將和雪衡成親,我有傳信過去,但她沒回。”十二少慢慢道。
沈伏息低頭不語。
“都是你的錯——”十二少下結論:“全都是因為你。”
沈伏息左手提壺,右手執杯,自斟自飲,雙眼緊緊盯著地面。
“怎麼辦?”十二少恍若未見,平聲問道。
沈伏息依舊低著頭,他說不了話。
但他勉強可以寫。
“能拿酒杯,那說明還能寫字。”十二少彎唇一笑,並非諷刺。
他遞上紙筆,沈伏息接過,顫巍巍握住筆桿,一字未落毛筆便掉在地上。
掉到地上所發的聲音並不大,卻出奇的引人注目。
沈伏息和十二少都皺起了眉。
殿中太靜太靜。
沈伏息猛地站起,他所坐椅子突然就散了。
下一刻他又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可他摔在地上的聲音卻還不如毛筆掉地的聲音大。
十二少看著他,不發一語,也不扶他。
——因為他知道沈伏息是故意的。
事實上沈伏息的確是故意的。
筆掉在地上,他不需要十二少為他撿,朋友不是用來做這些的。
他可以自己撿,雖然辦法很笨拙,樣子很狼狽。
沈伏息嘴角露出微笑,他艱難地拾起毛筆,蘸著十二少彎身遞來的墨,在地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無論如何,我都會留在她身邊,直到最後。”
十二少神色飄渺,寂寂無言。
沈伏息還沒寫完,他接著又寫道:“這次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寫罷他忽然抬起頭,對十二少淡淡一笑,笑意雖淺,卻意義深厚。
十二少也笑了。
有些話在眼神中已說了,那最後剩下的話也就不多了。
十二少錦袍下襬一蕩,轉身離去。
沈伏息依舊躺在地上,待十二少走後,他使盡一甩毛筆,立刻有宮婢進殿,將他扶回輪椅上。
他慢慢坐穩,向宮婢投去一個眼神,宮婢馬上為他整理衣冠。
沈伏息笑笑,依舊不能動,不能說話。
他眼睛一直盯著桌上酒壺,待宮婢離身,他慢慢拿起酒壺,倒了一杯又慢慢放下,再慢慢喝了那杯倒了很久的酒。
抽刀斷水。
水更流。
舉杯銷愁。
愁更愁。
(出自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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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蕭水寧願做個無愧於心的野鬼,也不要做半夜怕鬼敲門的活人。
“夫人這樣子真是難看。”唐雪衡扣著蕭水的下巴道。
——陰柔,陰狠,陰陽怪氣,陰晴不定,陰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