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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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
那天,股市大跌近8%,一片綠油油的那天,幾乎滿倉的韓貞子癱在寢室的皮椅上,眼神渙散,雙目無光,一灘爛泥狀。
那會她手腳發涼,眼睛卻咕嚕嚕轉著,四處找尋著什麼。她的視線來回找了半天,腦子裡卻全是綠油油的電腦螢幕,幾乎所有人都在拋盤,拼了命的拋盤。
那些少數沒有拋盤的,死守到底的,此刻正揣著綠油油的股票賬戶,找最堅固的繩子,最近的大樹,吐著舌頭上路。
韓貞子當然沒有在找繩子,她覺得有點餓有點渴。想死,又覺得現在這麼把腿一噔,不太划算。
她要是閉眼去了,萬一在地底下等著排隊投胎的時候,地上那些個該死的基金拉出一根大陽線怎麼辦?
還有她賬戶裡的那幾個錢,她爹媽養她那麼大,還供她讀碩士,她就留那麼幾個子給二老,怎麼也說不過去。
她就算剩下半口氣了,也得撐到拉出大陽線的那天。
再說投胎,她投到哪去?除了那麼幾個鳥不拉屎,戰亂不斷的國家,股市的魔爪無所不在。
股票無所不在啊,說不定閻王爺也是股民。
到陰間炒股賺冥錢,那還不如在陽間跟A股死磕到底呢。
好好活著吧。
韓貞子揣著死了的心,餓了的胃,軟綿綿得站了起來。
拔腿前,再瞪了眼電腦上那綠油油寒透人心的畫面,它彷佛已經伸出可怕的獠牙,要榨乾她殘存的最後一點希望。她絕望得把眼一閉,騰地把電腦插頭給拔了。
然後她揣著飯盒,遊魂似的飄出了門。
摸了摸口袋,摸出兩個鋼蹦來。夠買四個包子了。
能撐上兩天了。
樓下宿管孟阿姨的面色也不好看,紅潤不見了,看見她下樓,朝她擠了擠笑,無奈得搖了搖頭,然後把目光茫然得鎖定在遠方。
她知道孟阿姨也炒股,手裡揣著的那隻機械股,跌停三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
相信再跌停個三四天,這隻機械股就能從上交所永久消失了。
消失也好,省得出來禍害人全家。
韓貞子有些想不大明白,股市怎麼前一刻還是富饒的平原,下一刻就成了霧氣森森的沼澤地,還開出了要人命的曼陀羅花,怕是閻王爺痰盂邊的那尊盆景,奉命給閻王爺攬生意來了。
她買完了饅頭,趁著熱氣胡亂啃起來了,中間還噎了一陣,眼珠子困難得轉了半圈,那口包子才算嚥了下去。
吃完一個,瞅著林蔭道上一片片綠意盎然的樹木,受了刺激,開始吃起第二個。
把第二個幹完,走到宿舍邊上的拐角時,迎面走來兩個穿著綠色情侶T恤的年輕男女,她腦袋嗡嗡一聲響,又受了刺激,抖著爪子伸進了飯盒,掏出了第三個包子。
她怎麼給忘了,一個小時前,康北打電話說,分手吧。
彼時,她正直勾勾汗津津得盯著自己的煤炭股,自殺式得逼進跌停價位。
她好像聽懂好像又沒聽懂,哦了一聲掛了電話。
韓貞子嚼著白花花的包子,無意識得嚼著,只知道自己很悲傷,卻不知道究竟哪個更悲傷點。
暗沉的陰天,股市和男人,都讓她悲傷成河。
她緩緩掏出鑰匙開了門,覺得臉有些溼,抬手擦擦臉,才發現是淚。
她覺得她不能原諒康北,因為他們好了一年,他沒有打電話祝她生日快樂,而是說“貞子,我們分手吧。”他從沒弄清楚她的生日是哪一天,並且好死不死得在她生日的那一天提出分手,好死不死得在她那四隻股票全部跌停的一天向她提出分手。
就衝這幾點,康北就已經罪大惡極了。
韓貞子決定,把第四個饅頭當成康北,狠狠得嚼進她落魄的胃裡。啃完這第四個包子,貞子突然有點做人的感覺了:撐死了。
她癱在椅子上,摸著裝著四個白花花包子的胃,像只不能翻身的烏龜,終於只剩下半口氣。
這一刻她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每一個都與錢有關。她想起往後的日子,抖抖索索得摸出乾癟的錢包,倒了倒,包裡掉出五個鋼蹦,和一張五十元。
面前的全部是她除了股票賬戶外所有的現金資產。
然後她看著窗外那鬱鬱蔥蔥的綠色灌木,摸著飽到喘不過氣的肚子,苦著臉抱頭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