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主僕顯然沒有想到一個女孩子扔出的泥巴這麼凌厲狠準,車內公子哥哈哈笑著,剛拉開簾幕,泥巴球就帶著風聲飛了過來。這家主人也算是反應飛快,用隨手拿著的酒壺擋了一下,饒是如此,身上還是濺了許多的碎泥。
趕車老漢大喝道:“大膽,你怎敢這樣對少爺。”身影像一個球般,電光石火間就到了徐精前面。徐精自恃白鶴拳練得不錯,沒把一趕車的老漢放在心上。哪知老漢對著徐精揮了一鞭,快得連手臂晃動都沒看見。徐精外號鬼腳猴,以身法靈活最為自傲,居然連躲避的反應都沒有做出來,半個胳膊已被抽麻了。林芷彤不知天高地厚,嬌叱一聲,已近上身去,一招“開門見山”,將雙手掌根化為雙刀,攻老漢的脖子。老漢咦了一聲,後仰閃過,順勢一腳踢向芷彤,芷彤堪堪閃過,正好踢在她身後麻石上。麻石上居然留下個不淺的腳窩。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徐精大駭,知道兩人絕非此人對手,不顧疼痛拉起芷彤飛躍而逃。老漢正要追趕,車上公子大笑道:“賴三公。算了,他們壞了我們一件衣服,我們說不定壞了他們生個聖人,就這樣扯平了吧。”說完後自顧自地喝酒,臉上露出一種不羈的滄桑。那老漢極為恭敬地道了聲“是”,便像蛤蟆一般幾步跳回了馬車裡。
芷彤跑了幾步,眼見那老漢又不追了。調皮心起,看著他蛤蟆般回馬車,也運起輕功在空中做了個“白鶴三抄水”,回眸衝著馬車公子扮了個鬼臉。白鶴門的功夫本來就在少林諸拳種裡,以輕盈見長。芷彤又從小調皮搗蛋,加上尚未完全長熟,因此更加身輕如燕。因從小跳窗爬牆慣了,這輕功還真有些別緻的功力。那公子只見一個小姑娘著著粉紅色的羅裙在空中舒展著,宛若個羅襪生塵的凌波龍女。於是一邊喝酒,一邊也望得痴了,等芷彤落地,忍不住叫了聲好來,眸子突然發出光芒來,恰好與芷彤純真好奇的眼神撞上。
公子從沒見過芷彤這樣無邪而不羈的眼眸,未出閣的女孩大多無邪,卻又幾人能無羈?公子心道,這姑娘有點意思。
芷彤從沒見過公子這樣滄桑而不羈的眼眸,有經歷的男人大多滄桑,誰又能這樣無羈?芷彤心道,這公子有點意思。
趕車老漢按住腰刀,小聲問道:“公子,要不要把她強行收了?”
那公子猶豫了好一會兒,道:“好是好——暫且算了吧。有些花朵長在野外倒是景緻,搬到家裡或許不倫不類了。”再抬眼,芷彤等已經走遠。
徐精跟芷彤回到街上,找了個餛飩攤,芷彤道:“要不是你拉著我跑,我一招日字衝拳就把那個趕車伯伯打倒了。”
徐精道:“我們是不想跟老人家計較,免得江湖人說我們兩個少年欺負一個老人,傳出去不好聽。”說完之後都有些忿忿不平,好像真的是受了什麼委屈。
然後兩人沉默了,一邊吃餛飩一邊嘆氣,練武多年打不過一個趕馬車的,此人是什麼來頭?哪個門派?為什麼來了漳州?徐精嘆氣道:“這隻能等師父來報仇了。你看看他回馬車的那個身法,像傳說中的‘八步趕蟾’,這天下練成了這種身法的,不過幾十人而已。我八舅姥爺曾經說起過,幾個江洋大盜就會此法,跳起來極快,身若蟾蜍。”
芷彤點頭道:“是,他的身形確實像只癩蛤蟆。倒是那個公子長得不錯,像閭丘丹逸。”
猴子把筷子一扔,道:“這叫什麼話?”
徐精居然忘了帶錢,芷彤翹著嘴付了僅有的五枚銅錢,再三叮囑徐精,他日一定要還回來。在草魚巷口,她看見賣棉花糖的老頭來了,這一勺白糖下去,好大一堆雪花般的甜絲就戲法般穿在一根棍子上。芷彤小時候最想嫁的就是這賣糖的老人了,現在也照樣很想吃,怨恨地看了眼猴子,嚥著口水走了回去。
娘還在嘮叨著要給她找婆家的事,林芷彤徑直走進閨房裡,把門反鎖了。到了夜晚,想到自己在油菜花裡跟鬼腳猴所做之事,又是嚮往又是羞愧,不由地想起那晚爹把娘壓在身下的情景,又不由地想起馬車上的公子哥,過一陣子化作了閭丘丹逸清冷的面容,心裡更加快活了。可是閭丘家畢竟是讀書人,真像猴子說的,一定會逼自己裹腳,然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又想起在草地裡躲開猴子後,猴子說的“這樣才會更敬重自己”,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想要自己嗎,要不到反而更敬重了,這算什麼道理?林芷彤起身在閨房裡打起了白鶴拳來,突然覺得自己也就是一隻網裡的白鶴,不管願不願意,都在網中間。她抬頭看見牆角的鳶尾有一朵斜插到了牆外去了。是啊,春天到了。
娘開始放風出去願意嫁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