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十終於明白,被一個極欲擺脫的人死纏著是什麼滋味了,想想當初自己的行徑,這時無奈之餘也只能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卻是再也生不起氣來。
九月初的時節,天上月亮如眉,星子卻異常活潑,撒得滿天都是,星河倒映在水中,天與地便似乎渾融為了一體,再難區分。
“去奢香做什麼呢,那裡又不是我的家。”紀十低語,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什麼樣的人也沒辦法再惡聲惡氣吧。
子萬從艙內撈出條毯子裹住她,自己則坐在甲板另一邊,背靠著艙壁,抬頭看著天上。
“至少那裡沒有人能要你的命。”他說。這便是他帶她回奢香的原因,不是因為那讓他頭痛的喜歡,更不是因為他想將她束縛住。
“有什麼關係呢。”紀十無所謂地笑,語氣中是看破的悵然,“身在江湖不就是你殺我,我殺你,這條命早晚是要丟掉的。”這一點她在十歲以前就有了悟了。
子萬頓了下,遠放的目光回收,落到她身上,心裡莫名地有些難受,突然很想抱抱她。當然,事實上他仍穩穩地坐在原地,什麼也沒做。
“你已經沒了武功,所以再算不得江湖人。”想了許久,他才說了這麼句話。
紀十沒有說話,只是呵呵笑了起來,笑聲空洞,卻遠勝過言語蒼白的反駁。她不說,但兩人都明白,她就算沒了武功,也脫不了這江湖是非。
【第四十章 (1)】
半夜的時候,雲遮了星辰,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一陣秋雨一陣涼。紀十裹著毯子縮在艙內一角,腳邊睡著小黑狗,子萬在另一邊早已睡著了,但是她很清楚,只要她稍有動靜,他就能立刻察覺。
紀十實在鬧不明白子萬在想些什麼。以前是避她猶恐不及,如今在她已然放手之後反而糾纏不休,以前他沒圖過她什麼,現在就更不可能了,那麼是對她還存著些朋友之義?總不能是突然發現喜歡上她了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為自己的異想天開。
只是無論他抱著什麼心思,她都無法再接受。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重蹈覆轍的人,否則也不會活到現在了。也許他現在會救她,盡力保全她的一條小命,但若再遇上奚言豫又或者別的他在意的人,利益關頭,她仍然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到那時,她可再沒上次那種運氣全身而退了。這個世上,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所以,離開他是必須的。
只是要怎麼才能讓他心甘情願放她走呢?摸著懷中的小金,她默默思索著。這個人軟硬不吃,表面和氣,實則內心冷硬,她若以傷害自己的辦法相挾是行不通的,那麼便是像以往那樣,做出一副戀慕痴纏的樣子,讓他心生厭惡,自會主動想辦法擺脫她。
思及此,她心中隱隱有了計較,當下不再焦躁難安,放空心思,不片刻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彷彿只是打個盹兒的功夫,天已亮了,外面傳來船家的說話聲和搖櫓聲,身下晃悠悠的,顯然是已經開船上路了。子萬不在艙裡,小狗也不在。
想到待會兒要做的事,紀十就打心底一陣疲憊,不知是從何時起,她的心態已不再如當初那樣,能夠若無其事地戴上各色面具,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厭煩透了這種生活。
又獨自坐了一會兒,她才打起精神準備出去弄水洗漱,偏在這時,船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
外面沒有聲響,一向在死亡線上打滾的紀十卻驀然警覺起來,悄然靠近艙口,往外看去。
“莊主讓屬下等來護送少主回莊,莊主有請子萬公子到天徹莊做客幾日。”沒等她看清是什麼情況,一把沉厚威嚴的聲音已傳了進來。她心中一驚,聽出是暗廠教官頭兒。
寧可得罪刑堂堂主,不可去惹暗廠教官。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人已經鑽出艙口,到了外面。
外面,隔著十丈遠處,兩排船艇攔截了上下游,船上弓弩手森立,弩箭直指被圍在正中的孤零零小船。
小船船頭,子萬手中提著一個陶罐,罐裡冒著白霧以及魚肉米粥的香味,顯然這之前他剛剛煮好早食。他提著陶罐,小黑狗繞在他腳邊,他的臉上沒有驚訝,沒有凝重,只是漫不經心的微笑。船家卻被這個場面嚇得唇青臉白,蹲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見到紀十出來,那邊的人更加嚴陣以待,子萬臉上笑容加深。
“起來了?”
“嗯。我洗把臉。”
兩人若無其事地交談著,像是那些人那些船那些箭不存在似的。
“紀鶴,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