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霎那間有種莫名的感覺,那個單薄瘦小,盯著一腦袋發乾發柴的頭髮,穿著他爸的大背心兒,小格子短褲,趿拉著不合腳的拖鞋的周小川,竟然在那時,就那麼在我記憶中定格了,那場景成了一張永久的照片,封存在我腦子裡,封存在我心裡。
他帶著拖鞋拍擊地面的啪嗒啪嗒聲跑了過來,一直跑到我面前。
“你跑那麼快乾嗎?我又沒打算溜。”看著他那樣子,我覺得有什麼東西戳在了我心裡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有點疼,但嘴上仍舊試圖掩飾,“還穿拖鞋跑,萬一甩掉了我還得給你撿去,你以為你是灰姑娘啊,穿的是水晶拖鞋?”
“少打岔。”他雙手叉腰,有點高高在上的態度,“你現在就跟我說,你第一志願報的是哪兒?”
“啊?”我看著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飲料,“別跟這兒說啊,上我們家去吧,正好我買小香檳了。”
“你甭跟我來這套裡格兒楞,現在就說,要不我給你連人帶瓶子都踹河裡去。”有點激動了,我能聽出來,他聲音發顫,雖然話說得挺狠,卻能感覺到沒有底氣。
“別別,我說我說。”立刻採取低姿態,我投降,因為我能感覺到,如果我再跟他鬧,這小子肯定就該哭了,於是,我把他拽到了護城河邊兒。
“你剛才不是說不管我了嘛,怎麼又回來了。”我小聲嘀咕著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
“我有病唄。”周小川坐在我旁邊,口氣中有明顯的自嘲。
“沒有沒有。”否定他的話,我把錯攬到自己身上,“是我吃飽了撐的,我沒事兒找碴兒,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沒生氣怎麼跑了?”
“我這不又回來了嘛。”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有點兒不情願的開口,“我估計會去上海。”
我話音落下之後好半天,他那兒一點動靜也沒有,只能聽見有點重的呼吸聲不大規律的在耳邊縈繞,大約有一分鐘,他才嘆了口氣。
“上海啊”
“復旦。”
“”
“我就只報了這麼一個志願。”
“是嗎”
沉重鬱悶的氣氛讓我有點受不了了,周小川的態度說不上來究竟是意外還是在意料之中,他又半天沒說話,然後很平靜的開口。
“上海多熱啊。”
“是熱,都長江以南了,哪兒能不熱。”
“你受得了嗎?”
“不知道。”我笑,“不過我要是考不上就不用去了。”
“你別逗我樂了。”他也笑,“要不是心裡有底,你也不會報復旦,我知道你上外地就是因為上不了警院對吧?你這是跟家裡鬥氣兒呢。”
我沉默了。原來,周小川他什麼都明白,我瞞不了他,不管大事兒小事兒,我幹什麼他都知道為什麼,他太瞭解我了。
“那”
“那你就好好複習吧,好好複習好好考,肯定能上榜。”他語調比剛才還要平靜,“去外頭看看也挺好,就是我聽說上海現在交通挺麻煩的,人多車少,你出門什麼的,多注意著點兒。”
“行,擠不上車我就走著。”
“可走著多熱呀,南方還潮,悶熱悶熱的,你多準備點兒藿香正氣水什麼的,別中了暑。”
“哎,我買一盒帶著。”
“一盒可不夠,還是多準備點兒吧,還有,上海話你聽不懂,找宿舍裡的人多學著點,也別一張嘴就是京片子,兒話音太多了怕招人煩。”
“沒兒話音不成大舌頭了嗎。”
“別打岔,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上海飯菜估計偏清淡,你要是口重就自己帶點兒鹹菜過去。”
“在火車上就捂餿了,我下車再買。”
“也行。對了,還有,你到了那兒可別見天兒光膀子,這習慣南方人估計受不了,你熱了就忍著點,實在不行”
“我就跳黃浦江裡泡著去。”
“你就沒正經吧你,我是說你要實在熱,就找個沒人的地方脫了涼快涼快,別在大馬路上”
“川川,川川,你等會兒。”我抬手止住了他下面要說的話,卻不知道該對他說點兒什麼好,好一會兒,我才開口,“我怎麼著都能過,就是你”
“我怎麼了?”
“你那個你得多注意著你自己,再過不到倆月你也該上班兒了吧?到時候可千萬留神,單位可比學校複雜多了。”
“行,我知道了。”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