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個曾經有如洪鐘般的聲音竟會如此蒼老,如此無力,好像強弩之末,想再掙扎出一絲威武,卻已沒了底氣。
“建軍,爺爺叫你呢,過來。”是我爸,他極少叫我大名,除非有嚴重情況,聽見那兩個字從他嘴裡出來,我心裡跟著一緊,腳似乎被牽著往前走去了,一直走到病床前。
“建軍,去,跟你爺爺說兩句話,湊而根兒底下說去。”
我爸一句話,又讓我一陣心悸,我突然明白,這個無力地僵臥在床上的老人已經快沒了聽覺,至於那雙渾濁的眼,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是早在戰爭年代就已經失明瞭的,他完全憑藉著第六感來判斷周圍每個人的存在,判斷我的到來。
那天,我跟爺爺說了沒幾句話,因為醫生說他的心臟已經不起任何刺激,於是,那既有的幾句話便成了我彌足珍貴的東西,也成了我最難以抵抗的打擊。
“老疙瘩學得好嗎?”
“好。”
“好、好能考上大學吧?”
“能,能上清華北大。”
“行你真行考上大學,找個好工作”
“嗯。”
“別學我,別當兵受罪。”
“哎,我不當兵。”
“也別當警察改朝換代,最先掉腦袋”
最後這句,我沒有回答,我沒法回答。當時,我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感覺嗓子眼兒堵了一大塊東西,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來。
我萬萬沒有想到,老人竟在恍惚狀態下如此明確的否定了我長久以來的選擇,我最堅定不移的指向,最認真的目標,都被那句話給踩得粉碎。
“老疙瘩你得考上正經的正經的”
完全沒有焦距的眼睛似乎努力在空中尋求著一個集中點,但思路已經跟不上了,斷斷續續的囁嚅最終被我爸給接去了話尾。
“建軍肯定能考上正經大學,全國一類本,全國一類重點本!”
每一個字,每一個字啊,全都戳在我心裡,注視著那雙蒙著一層灰的眼睛,我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我覺得耳鳴,覺得手有點發抖,然後在我爸拽了我袖子一把之後,條件反射一樣的喊了出來:
“我考!!”
眼淚一下子就掉出來了,我咬著牙喊出來的兩個字是那麼沉重,砸在我胸口,是窒息的鈍痛。那是一種我從沒體會過的感覺,悲傷、哀痛、苦悶、茫然,絞纏在一塊兒,讓我不知道那眼淚究竟有幾層含義。
那天,我直到很晚才跟我爸媽和我姐回家,然後我就悶在自己的小屋裡不出來了。我爸敲門,我不開,他就一直敲,一直叫我開門,最後,我終於受不了拔掉了門上的插銷。老爺子走進來,坐在我寫字檯前頭,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我沒過去坐下,靠在門框上,我半天才開口問:
“改朝換代,最先掉腦袋是什麼意思?”
我爸一愣,然後嘆氣:“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