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走進了貢院,尋找著符合自己要求的舉子,他找到了。這真是個異數,茫茫神州,幅員萬里,宋朝開國已經百年,文教之盛,是自有文字以來前所未有的,可是能和他心靈相通的人,居然在闢遠邊陲的西鄙之地――四川境內。
四川在當時是地道的老少邊窮地區,財富是這樣,文化上更是。數遍整個四川,在這次科考之前,只出過兩個進士。
一個在真宗天禧年間(公元1017-1021年),是位姓孫的中舉。另一位出在仁宗的天聖二年,他姓蘇,叫蘇煥,眉山人氏。就是在這一年,眉山當地歡慶新舉人產生的時候,有一個17歲的少年變得沉默。他就是蘇煥的三弟,蘇洵。
蘇洵是個快樂的青年,此前的歲月裡玩就是他生活的全部。這時他被震撼了,二哥的榮耀,父親的笑臉,讓他的一些東西覺醒,功名,原來是這樣好的東西嗎?他開始重新讀書了。注意,是重新。這個人的聰明才智不容置疑,但就是個玩心大,只此一點,就鑄就了他一生的鬱悶。
17歲時發奮讀書,蘇洵是真的努力了。三年之後,下一屆科考開始,他一次性透過了鄉試,沿著哥哥走過的道路,向傳說中的繁華帝都前進。這時他深信,世界是他的,功名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但是結果他落榜了。
當時他只是覺得有點沮喪,或者有點驚訝,為什麼沒考上呢?動怒沒有半點的悲哀。他知道自己還很年輕,這時不過才20歲,再考就是了,我這麼聰明,肯定會成功的。於是他輕裝返回家鄉,回程的路上,順便飽覽了大地山川,湖海汪洋。他的眼界開闊了,胸襟變得寬廣。
悲哀也在這時悄悄地降臨。
他讀書的本意是為了功名,這一點始終不變,貫穿了他一生。可他的性格卻在另一條軌道上。他精力充沛,性格倔強,而且膽子超常的大。這幾樣素質凝結在一個人的身上,就註定了他不會乖乖地聽話。尤其是不會聽那些他認為不如自己的人的話。
這時他20歲了,此前只是個朦朧中的少年,他可以深信書本,去死記硬背,為了功名不顧一切。如果能在這一屆考中,他就會沿著富貴之路順利地往下走。可他沒考中,重新回到了天地自然之間,這就不好說了,他的心靈在成長,學識在按著他的天性,在選擇性的積累。
再不是別人教他怎樣,他就怎樣的局面了。
這是他個人的不幸,卻是整個中華民族文學史的幸運。歷史可以證明,每一個非凡人物的成長,都有他自我覺醒,自我完善的過程。
沒有任何偉人,是教室課堂裡批次生產的。
蘇洵一路漫步回川,他看到了劍門以外的世界,也有了人生的首次挫折,這些都讓他的心靈起了變化,奇妙的是,這些變化是他本人事先都想不到的。他厭煩了書本,那些用來考功名的聲律、默義等等“學問”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成了當地的一個怪人,年青輕輕,不務農、不經商,也不讀書,有時一個人默默發呆不說話,有時候卻和一大群的浪蕩少年歡呼縱飲,旁若無人。更多的時候他遊山玩水,登臨湖海,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在這段時間裡結婚了的話,就真的像是個世外散仙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近4年,好日子終於到頭了。他媽媽突發急病,醫治無效。這時他才感覺到了悲哀。“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人生最大的傷痛,而蘇洵的痛苦要更深一層。他根本就沒想過母親會走得這樣早,所以還沒有開始“養”!
他要給母親以榮耀,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當年扔下的書本,功名,無論如何要快速得到功名!從這時起,他27歲,到39歲之間,共12年,他夜以繼日,發奮苦讀。就像《三字經》裡所說的那樣:“蘇老洵,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
12年間他兩次進京趕考,每次都躊躇滿志而去,失魂落魄而歸。他實在是搞不懂,自己真的是那麼笨嗎?為什麼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能高榜得中,自己卻一再地蹉跎。39歲那年,科考再次不中,他抑鬱滿胸,無可排解,再次走向了山水之間。
歷史的契機出現,福無雙至,災不單行,就在他走向江西廬山,尋求心靈的安慰時,他的老父親終於故去。
蘇洵千里奔喪,踉蹌歸家,細思量12年間雙親故去,自己將近40,居然一事無成!人生至此,恨不得自殘才能稍微痛快點。
某一天,他萬念俱灰,在父親的靈前把自己這麼多年以來寫的文章一張張地扔進了火盆裡。科考、功名,此生再也不想了奇蹟就在這時出現,萬念俱灰才能否極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