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成說:“未有枉己而能直人。”沒聽說過對自己放縱、變成奸邪的人,還有資格去教別人怎樣。你都是個壞蛋了,還想對我說三道四,你配嗎?
秦檜頓時惱羞成怒,這是史無前例的侮辱!這是自從宋朝立國以來,首相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奇恥大辱。
宰相禮絕百僚,唐代以前,皇帝之下的任何官員見到宰相都必須施以跪禮。宰相是真正的位極人臣,達於巔峰。別說是教某個官員做人,就是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為過。所以,秦檜剛才的話符合身份,可張九成偏偏無視、譏諷,這讓秦檜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很好,他找到了藉口。趙構也找到了理由,走正常程式罷免了禮部侍郎大人。
噩夢才剛剛開始,接任的禮部侍郎名叫曾開,這人上任之後沒去辦公室,直接就來找秦檜了。秦檜察言觀色,再一次搶先開口。這一次,他面帶微笑,語氣舒緩,說:“主上把宰執的位子留給了你。”
直截了當的收買,開價開到了宰執,這是多麼高的封口費啊。秦檜覺得自己很有誠意了,卻不料曾開臉板得跟塊茶盤似的,問了他一句話:“你說說,這次宋、金議和是什麼樣的體制?”
秦檜很鬱悶,這人怎麼比張九成還直接。體制,這是問兩國之間的名分問題。秦檜想了想,沒必要瞞,也瞞不住。
他舉了個例子,說:“就像高麗對我朝一樣。”
曾開頓時就怒了,這是當面騙人。高麗對宋朝一向稱臣,可兩者不接壤,宋朝想控制也沒辦法,這和金國、南宋的關係能比嗎?稍加一句,曾開之前是在直學士院上班的,很有學問。他當場引經據典駁斥秦首相,從古人的正義正理開始上課。
秦檜氣得發抖,老子當年是狀元好吧,用得著你來上課!怒火上頭,他回了一句:“侍郎知道古時的事,唯獨我秦檜不知道嗎?”
被曾開抓個正著,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秦檜被氣瘋了,急火攻心,再也沒法保留所謂的面具與體統了。他公開聲稱,這是陛下決定的,你高尚,可以“自取大名而去”,我秦檜只想成就國家大事而已!
第二任禮部侍郎迅速被罷免。第三任禮部侍郎名叫尹焞。尹侍郎的來頭很大,是北宋聖人程頤的入室弟子。大概是趙構等人覺得程聖人的門下一定會尊王守法,與皇帝步調一致吧。事實證明,他錯得很離譜。程聖人縱有千般古板萬般討厭,說不出的不近人情,也從來沒有教學生當賣國賊!
尹焞不屑與秦檜說話,他要找的人是皇帝趙構。
尹焞抄錄了《禮記·曲禮》中的一句話寄給趙構——《禮》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現在,金國與陛下有父母之仇、兄弟之仇,你不共戴天了嗎?不反兵了嗎?反而要議和。這樣做孝順嗎?有禮嗎?要知道國之大事,無非“禮”、“孝”二字!
趙構急得焦頭爛額,他一直以來都以老媽的自由、所謂的“孝”道來做擋箭牌,這時根本無從解釋、無法掩飾。他能做的只有沉默,然後迅速罷免尹焞。
一個小小的禮部成了秦檜的夢魘,揮不去繞不開。秦檜無奈、懊喪之餘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他的實力有短板。他得形成一個更大的權力集團才成。目前這樣事出突然,他在高層中只有敵人沒有幫手,簡直舉步維艱。為此,他擬了一份名單,有勾龍如淵、施廷臣、莫將、沈該等親信,並提交給趙構,請他立即將這些人安插在重要部門。
趙構同意了,下令特事特辦,馬上實施。
另一邊,文官集團立即識破了秦檜的意圖,不敢單打獨鬥了,想組團群毆嗎?開玩笑,想都別想。這一次,由兵部侍郎兼吏部尚書張燾帶頭,合兵部、吏部、刑部、禮部之力,集體上書反對。秦檜不按幹部考勤制度升官,建立私人小集團,他居心叵測,破壞制度!
如果這些人升官,我們就立即辭職。
趙構呆了,他可以輕鬆地任免某一部門的長官,可三省六部中的四部集體辭職,這讓他沒法承受,這會使國家大半職能瞬間癱瘓。
這還沒完,國家幹部基地、館閣方面的人也站出來發言。胡珵、朱松(這是未來的朱聖人他爹)、張擴、凌景夏、常明、範如圭等人聯名上書,哪怕不要前程,也要彈劾秦檜。這些人的文字裡,以範如圭的話最為犀利,他單獨寫了封信給秦檜。
“苟非至愚無知,自暴自棄,天奪其魄,心風發狂者,孰肯為此。必且遺臭萬世矣!”
以上這些事、這些人,大家以為怎樣?是不是覺得沒什麼,只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