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天夜裡;天上電閃雷鳴;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四郎窩在被子下面,掰著殿下修長的手指玩;邊玩邊替崔鐵蟾抱不平。
活著為崔氏捐軀;死後依然護衛主人,雖然靈魂附身於他人,得以長存;卻連姓甚名誰也不為人所知曉。這也確實稱得上是悲壯了。
不知怎麼的,四郎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看過的一句詩;用在崔師兄和鐵護衛身上最合適: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大約是雷雨夜的確會叫人感性一些,忽然擁有詩人氣質的胖狐狸大聲的吸了吸鼻子,有點替崔鐵蟾難過。
“嘀嘀咕咕說什麼呢?”殿下就勢把他的爪爪拉到自己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
胖狐狸往殿下的懷裡擠了擠,擔憂地問:“鐵護衛好像殺了許多人,這樣就不能轉世輪迴了吧?”
“對。不知怎麼的,那崔鐵蟾躲過了后土一族的追捕,得以滯留人間。可能他死的地方正是伏屍百萬的戰場,吸取了腐屍身上的屍毒和殺戾之氣,如今已經有化作瘟神的跡象。所以,他所到之處,就會有毒物滋生。那宇文青去餘家客棧住的第一晚,恐怕已經被他纏上了,此後才會纏綿病榻,食慾不振。”殿下攬住在他懷裡不安分亂動的小狐狸,耐心的和他解釋道。
胖狐狸就說:“李嬸孃說鎮上有個閒漢從餘家客棧的床板下頭挖出一具腐屍,回去之後就得傷寒死了。那具腐屍是崔鐵蟾的屍身吧?也不知道如今到哪裡去了,否則我就可以超度他,讓他早早去投胎才好。”
看著自己懷裡這隻眨著黑眼睛看自己的胖狐狸,殿下雖然不怎麼關心別人的死活,可還是好聲好氣的安慰他:“別擔心了,崔玄微好歹也是修習過道法的,雖然你師父可能主要是教導他兵書戰策一類的知識,與教導你不同,但是他也不至於對鬼神之事一竅不通。我就不信,那樣心思縝密的人對自己身邊的暗流洶湧會半點不知曉?你的每個師兄可都不是池中之物啊。你不是學會了望氣,看出他最近的氣息變化了嗎?”
四郎想了想,就說:“看是看出了一些,崔師兄以前身上的氣息是一頭黑麒麟,可是最近那麒麟似乎有化龍的跡象。還有那個被叫做老莫的侍衛,他身周的氣息,原本是一頭病怏怏的大犬,如今卻成了一頭威風的黑狼。”
“你看,事情變化之前,總會有些先兆。如今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兆示。你又何必替他們擔憂呢?路總是自己選的。”說著,殿下低頭吻了吻胖狐狸的腦門,懶懶道:“睡吧。”
胖狐狸抬起頭,就著燭光黯淡的光線看著殿下的眼睛。那是一雙毫無任何人類情緒的眼睛,淺金色的瞳孔裡看不到一點溫情,可是每當四郎注視著那雙眼睛的時候,便覺十分的安心。就好像看到了一片星雲風暴的核心,儘管外面寂滅冷酷,煞戾十足,核心處卻風平浪靜,湖水澄清。
黑暗中,胖狐狸的眼睛彷彿被水洗過的紫葡萄,有一層瑩潤的光芒,裡面只映照出自己一個人的身影。殿下無聲的笑了起來,有一種大歡喜漫過他的全身。
於千萬年的光陰中,浩如恆河沙粒的生命裡,遇見恰好的這個人,不是一方無止境的付出,不是相愛不能相守的彼此折磨。這樣的相遇是多麼的幸運啊。
這些年看過太過殘缺的感情、求而不得的痴戀、扭曲的人性和慾望,卻讓四郎和饕餮更加珍惜彼此。不要我們的故事有多跌宕起伏,只要平平淡淡的相守下去就可以了。
懷著這樣美好又渺小的願望,胖狐狸在殿下胸口眷戀地蹭了蹭,把自家戀人蹭得火起之後,這壞東西就兀自沉沉地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四郎恍惚聽見外頭的電閃雷鳴中夾著吵鬧的人聲。
起先是一聲長而淒厲的慘叫,接著似乎有誰幽幽的哭泣聲伴著夜雨敲打窗戶。四郎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外面依舊是濃墨般的黑,對面大堂的二樓已是燈火通明,想要爬起來看,就聽見殿下在他耳邊溫柔地說:“你安心睡吧。我出去看看。”
雖然這麼說,四郎還是睡不著,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對著對面二層小樓上的燈火和幢幢人影發呆。不一會兒,看到殿下重新回了屋子,敞開的臥室門外掛著一幕水簾,嘩嘩的水聲伴著雨夜清新的氣息一併傳了進來。
“怎麼了?”四郎問道。
“宇文青似乎做了什麼噩夢,被嚇住了。非說自己的侍衛被惡鬼捉去剝皮吃掉了。”殿下慢條斯理的脫下蓑衣,在炭盆邊烤火。“不過,跟在他身邊的侍衛的確失蹤了。”
“失蹤了?睡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