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比有一個道理或者學說,你自己悟了出來,就是開宗立派的大師,若是亦步亦趨的學習別人,便永遠是個二流的模仿者而已。模仿的再好,也在一開始就給自己設了一個禁制。而限制你的並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賴以生存的根基。
今日四郎因為目睹了桂枝和月牙母女的事情,心裡便生出人世艱難的感慨,覺得便是在這遠離萬丈紅塵的空山之中,也依舊是逃脫不了人生八苦,加上後來練功時又多出了許多求勝心和爭鬥心,所以心境便不復起初的寂靜空遠。自然與這部功法背道而馳,所以才會為心魔所惑。
人若過於執著,便最容易滋生心魔。
好在四郎並不執著,因為腦海中總是晃動著二哥缺了一半的面癱臉,索性不再修煉了。不修煉一路上沒事做,四郎就把五感延伸出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東張西望。
心魔:配合一下會死嗎?
山裡很空曠,似乎博大曠遠的天地間只剩下他們這一行人。
然而空山其實並不空,隨著參同契的運轉,四郎的五感慢慢向四面八方鋪展開去,然後他就彷彿變成了一陣山風,一顆小樹,一隻螞蟻。
那種感覺是很玄妙同時又很有趣的,四郎親眼看到:在那鬆軟的白雪下面,有一層厚厚的腐殖質層,那是比海綿還柔軟十分的花被子。
被子一共分為三層。最上面是橙黃色的,那是秋天落下來的枯枝敗葉,滲透著點點白雪,像是暗紅繡袍上的白色花紋;中間一層五彩斑斕,那裡沉睡著大山的夏天的記憶;而底層則是黑色的,四郎幾乎能夠感到那層黑土裡有一股熱氣在緩緩升騰,他抽動了一下鼻子,似乎還真的聞到了陣陣幽香撲鼻而來,那是一種奇怪的芬芳,彷彿是腐爛的水果發出來的香氣,還混合著草木的清芬,最後便合成一種任何調香師都調製不出來的,自然的味道。
那邊的榕樹下有個雪窩,窩裡有幾隻兔子,因為這群人類的偶然闖入,它們害怕地擠在一塊瑟瑟發抖。有金絲猴藏著森林裡密佈的繁枝之間,興高采烈的拿著一把栗子往樹下扔。這個壞傢伙用栗子秒準可憐的兔子們的頭打。
四郎聽到輕微的啪啪聲,那是栗子砸在兔子腦袋上,又彈落到地面的聲音。兔子們敢怒不敢言,很快就被欺負的兩隻眼睛更紅了。
那邊的地洞裡有一家冬眠的熊,他家的地洞佈置得好像是人類的家一樣。不僅有床,桌上點著松明當蠟燭,甚至在角落邊還壘著一個三隻腳的爐灶,上面用鐵鏈懸掛著銅鍋,不知道是主人不會用還是怎麼樣,銅鍋一家被煙火燻得黝黑。一串串山藥蛋子和紅辣椒吧鐵鏈層層包裹,最頂上的那段鐵鏈上還掛著從有味齋裡換回來的醃臘肉。一隻小熊似乎從冬眠中餓醒了,正在試圖爬上鐵鏈去夠最下面的一塊臘肉。
似乎被地面上獵狗吠叫的聲音驚醒了,呼呼大睡的老熊也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抱著放在身邊的蜂蜜罐子喝了一口,咕噥道:“香糕都硬了,人類的食物真是麻煩。”說著,就起身走到灶臺邊,似乎打算生火熱點香糕來餵飽自家鬧個不停的熊崽子。
看到這隻努力生活的像個人的大熊,四郎就忍不住想起山民口中的人羆。這隻奶爸一樣的黑熊應該不會是那個一掌拍掉別人半個腦袋的怪物吧?
一邊這麼亂糟糟的想著,四郎一面繼續把五感朝著地上更深的地方蔓延而去。在大山深處,似乎有一個緩慢的心跳聲,還有鐵錘子開鑿山石的叮噹聲。
在這一片黑暗中,四郎似乎聽到某種野獸痛苦的喘氣聲。
然後四郎就感到已經達到自己的極限了,於是把感觀從地裡拉出來,投向高高的密林之中。
看起來半枯的老樹上有個樹洞,裡面住著一隻老山豹,他很老了,估計熬不過這個寒冬,此時,它正在有些百無聊賴的咬著自己的尾巴。四郎覺得這隻山豹是個懂生活情趣的好妖怪,因為它在樹洞裡放著一張小木桌,一束火紅的野花插在一個精美的美人聳肩瓶裡。
松樹上藏著好些松鼠,都抱著一個個又長又大的松果,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啃著。
天空是瓦藍色的,因為被昨夜的一場大雪洗過,所以這時候看起來藍的有些發亮。高高的天空上有鳥飛過,或許是鷹。四郎彷彿變成一陣山風,輕盈的滑翔在天地之間。回過往下看,下面是起伏連綿的大山,雖然已經是冬日,山上依然是銀白中露出大片大片的蒼綠。不對,似乎有一片區域有黑氣瀰漫。
然而,四郎的靈氣再次達到某個極限值,不能再往遠處看,所以他只好順其自然的收回了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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