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副莊重自持,意態瀟灑的風流王孫樣,眉宇間卻有淡淡憂色。
四郎知道他素來有些怪癖,因讀書太多,雖是山林野狐,也染上了讀書人那種胸懷天下,自己窮困潦倒還想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毛病。雖然常常用這個打趣,但四郎心裡畢竟還是佩服這個表哥的,覺得他與自己這種俗人大大不同,是個真正風雅的文藝老青年。於是頗為關心的問:”恪表哥你沒事吧?”
胡恪解開身上黑色狐皮大氅的帶子,一邊拂去肩膀和頭頂的落雪,一邊嘆了口氣:“我能有什麼事呢?無非混吃等死而已。只是如今世道越發的亂。我今天去外面,見到達官顯宦依然歌舞昇平,而逃難的災民一個個骨瘦如柴,據說進城的這些還算好的。被阻在城外的那些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雖然身為妖物,但胡恪當年也是楚國的公子,被自己老師教的光風霽月,心懷天下,只是身份所限,並沒有兼濟世人的機會。
他也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妖物,就算再喜歡人類,人類也把他當做異類。只是看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慘象,他一隻千年老狐,也有些可笑荒唐的不忍和悲涼。
四郎見他愁腸百結的樣子,便安慰他:“城裡的貴人和朝廷都設有粥棚,我們也可以隨著獻些米糧。”
槐大在一旁不以為意:“我們怎麼沒捐?自從粥棚設起來後,一天幾趟有軍士來商戶處徵糧,說是如今聖上體恤臣民,不肯傷了崔盧王顧幾個老牌世家的體面,寧願削減自己宮中用度來救濟災民。既然宮中都到這個地步了,商戶富饒又沒有世家的體面,自然也得出些米糧。所以,如今有味齋的米缸裡也沒多少存貨了。縱然我們用不著吃喝,也不好捐太多去做出頭鳥。”
胡恪聽了嘆道:“不過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家聰明,士族中也不都是酒囊飯袋。”
接著他轉頭對四郎說:“上次我在羅家出診時遇見一個遊醫,他雖然醫術比我稍微差那麼一點,卻還有些懸壺濟世的胸懷。最近他在南門口開了個醫棚,是冬至那天開的張,也學張仲景的作為,煮些‘祛寒嬌耳湯’施給流民和城中的窮人。只是流民太多,這幾日又逢大雪,出城採買食材的車隊還沒有歸來。鄭兄便出錢請我們煮一鍋羊肉湯先送過去應應急。”
這樣的舉手之勞,四郎沒有不應的。
見自家表弟點了頭,胡恪立馬起身披上大氅風風火火的往外跑,油紙傘也不要了,只順手從桌上拿個暖手爐捂在懷裡。還把不情不願的槐大也拖走了。
☆、31·不寒齏2
蔣鐵夫是個高頭大膀的中年人,在城南這一片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年輕時學人家做過遊俠兒,把自家祖上留下來的那點家底敗光之後,好歹在南城區算是混出點名聲,街上的潑皮無賴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呼一句:鐵老大。
後來養了一個小少年在屋裡,自覺也算成了家,就不在街面上胡混,打算做點什麼買賣養家餬口。可是一來他拉不下那個臉,二來如今街面上的生意並不好做,一年到頭除了房租,苛捐雜稅,材料人工之外,實在落不下幾個錢,三來他也心疼自家小寶日日醃黃齏醬蘿蔔,那雙原該拿書握筆的手都粗糙了。
他蔣鐵夫雖算不上什麼好人,卻也知道心疼屋裡人。前幾月聽說威武鏢局要招人運一趟鏢北上,因為走南闖北的行商裡有傳言說北邊的豫州郡發了人瘟去不得,許多趟子手都不肯接鏢,所以威武鏢局許了重金招些會功夫的壯漢充作趟子手。
跟這麼一趟鏢下來,就有十幾兩銀子到手。蔣鐵夫便瞞著自家媳婦兒報了名。
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倒也沒出什麼大岔子。
只是越往豫州方向走,就看到越多的災民,到最後簡直是餓殍遍野,但是也沒人停下來救助那些倒下的人。只有越來越多的災民攜家帶口南下。他們路過的地方,連野草根都刨的一乾二淨。
因為他們鏢隊成員各個身材高大,還都帶著兵器,餓慌了的流民雖然常常狼群一樣跟著,卻沒有敢上來動手的。但是那種眼神也讓人��幕牛���蟯η煨藝饊巳撾癲槐亟�朧茉腫鈧氐腦ブ蕕亟紜�
這一日眼看著就要到達約定地點,蔣鐵夫提在胸口的那口氣還沒撥出來呢,就出了事。
倒也不是有人劫鏢,只是天公不作美,忽然遇上暴雨。帶路的人又走岔了道,領著他們偏離官道好遠才發現不對。
於是全隊冒雨趕了一天的路,希望能夠回到大道上去,結果越著急越找不對路,走了一天依然只在泥濘的小道間打轉。一行人雖然都是身強體壯的彪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