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卻彷彿壓根沒有見到什麼餓鬼,已經側過身去,吩咐身邊的廚子們重新淘米洗菜。四郎又回頭去看大管事,大管事注意到了四郎疑惑的目光,那張美的很妖氣的臉上便露出一個笑容。他伸出纖長的手指放在嘴邊,對著四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大管事就扛著掙扎不休的鄭三少徑直走出了廚房。
四郎對著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忍不住在心裡對此類故弄玄虛的行為表示一番鄙視。還沒等他鄙視完,忽然就聽到一個夥計顫抖著說:“香!香!白老爺子,你你看!”可能太過害怕,這聲音尖利的有些破音。
白老爺子剛送走管事和冤魂,自覺此事已經圓滿解決。此時聽自傢伙計這樣大呼小叫,有些不耐煩的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成天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香又怎麼了?”
結果一轉身,老爺子也呆住了,彷彿不可置信一般的湊過去仔細檢視。四郎也跟著伸長脖子看:只見白老爺子剛才敬在灶膛上的兩隻線香不知道被誰倒插了過來,香頭杵在糯米飯裡,飯上面落滿了黑色的香灰。
白老爺子似乎不敢相信一般,把自己敬上的那晚糯米飯捧在手裡,一邊翻來覆去的仔細看,一邊顫抖著唸叨:“黃神白仙黑是鬼,線香倒插,惡鬼臨門”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落黃灰是請到了神明,落白灰是家中有仙人庇佑,落了黑色的香灰就是鬧鬼。線香無緣無故被倒插就表明惡鬼不肯接受供奉,是大凶的徵兆。
做冥席的廚子縱然不是十分精通陰陽之事,但既然敢入這一行,都多少懂些門道。此時看到線香被倒插,加上地上還躺著一個被烤的七八分熟的胖廚子做為前車之鑑,難免都從心底生出些恐懼來。
有個被稱作鄭大牛的廚子在剛才慌亂中順手取了別人泡好的糯米上鍋,這時候剛好蒸熟,發出糯米飯的甜香氣味。他不信邪的盛了一碗出來,也點上兩隻香供在門口。
於是一屋子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這次香就燃的很正常——青煙嫋嫋,渺渺細密。眾人盯著又看了一陣,發現並沒有忽然熄滅或者倒燃的現象,都鬆了一口氣,暗暗疑心剛才只是意外,也有幾個活泛的還對年事已高的白老爺子生出一點壯士暮年的輕蔑來。
當然,也有依舊很害怕的。一個剛入行不久的小活計就被自己把自己烤的七八分熟的胖廚子嚇出了退意。他看著鄭大牛敬上的香正常起來,便試探著往門外挪去。誰知等他一到門口,朱漆的廚房大門又自動燃起綠油油的火焰來,那火苗瞬間就把小夥計的頭髮燎沒了。等那夥計連滾帶爬的退回來,火苗又立刻消失不見。
廚間的眾人頓時面面相覷。鄭大牛就試探著往門口挪動,他倒是暢通無阻、平安無事的透過了大門。
白老爺子看到這個場面,長嘆了一聲:“這次點子很扎手,看來我們是被困住了。”然後他忽然抬起頭,對著廚房裡的廚子和夥計催促道:“快,都開始蒸八寶飯,各自點香上供!自己給自己求一條活路吧。”
廚房裡的人聽了這話都不敢怠慢,搶著蒸糯米,點線香。因為廚間儲存的糯米有限,廚子中間還起了糾紛。人為了保命,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一個廚子彷彿瘋魔了一般,把他旁邊的人碗裡淘好的糯米飯偷過來倒進自己鍋裡。旁邊的那個也不示弱,趕忙把手伸進沸水裡去撈,一副絲毫感覺不到燙手的狠戾模樣。一個個原本或許是師兄弟或許是多年老友的廚子們紛紛失去理智,你爭我奪,大打出手。
四郎不去和他們爭搶。他分明聽到那些餓鬼跟在廚子們身後,嘻嘻笑著竊竊私語,彷彿知道人類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這些餓鬼說話也沒有避開人。四郎仔細分辨了一下,他們依稀是在說:“要白的喜餅”“嘻嘻,不要告訴他們”“,沒有白的喜餅就吃掉他們吧”“吃掉嘻嘻嘻統統吃掉”
雖然這群廚子大約作過些小惡,可是世上真的有人是完全清白無辜的嗎?只要是人,心中就有惡念和貪慾。縱然那些廚子早前集體排斥過四郎,他也沒生出“這些人膽敢冒犯我活該被餓鬼吃掉”的想法。畢竟他前世也是個弱小的凡人,所以,他從不小看凡人心底的惡,也不會自覺自己不再是徹底的凡人了,就把自己放到審判者的位置上去。
因為聽到了餓鬼們的聲音和訴求,四郎覺得自己不該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廚子被困死於此,淪為餓鬼的祭品。眼睛和能力之外的苦難,四郎不會不自量力的想要去拯救。可是既然這是發生在眼皮底下的慘劇,幫忙對於自己而言,雖然有風險,其實也是舉手之勞,再說,天底下做什麼事是沒有絲毫風險的?因為一點可能的風險就對隨手可為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