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並沒有到達眼底。
中年人穿著繡萬字的光面綢緞衣裳,挺著個大肚子,長相十分富態。
四郎看他有些眼熟,略微一想便記了起來:“原來是望江樓的劉老闆!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了。”說著,四郎便把客人往屋裡讓,笑道:“劉老闆想要吃點什麼?今日可別是來打擂臺、挑場子的吧?”
李大富環視有味齋一圈,目光落到店裡稀稀落落幾個客人,以及他們面前的酒碟子上頭,然後臉上便露出微微些輕蔑的表情來。
這個表情一閃而過,再說話時,李大富又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了:“哈哈哈,其實我今日是特意約了客人的。不過,既然胡老闆這麼說,不如老夫便斗膽來考一考你吧?”李大富說話的動靜完全是前輩指點後輩的口吻,槐二在一旁聽了,忍不住輕輕嗤笑一聲。
李大富並沒有聽到這聲嘲笑,他昂頭挺胸,想了一想才說:“但凡廚子做菜,無一不是講究用料的。而真正的高手卻是無論用什麼食材都能作出可口美味的佳餚。比如魚鱗和蟲卵這樣看著便叫人難以下口的東西,若是做得叫人垂涎欲滴,才算是真本事。聽聞胡老闆手藝絕妙,不如今日的原料就用這兩樣食材吧。”
儘管李大富說話的口氣和方式都有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東西在裡頭,但四郎沒有多說什麼,記下菜色後匆匆去了廚房做準備。
槐二也被四郎拉到廚房裡,幫忙收拾前幾日得來的柞蠶繭,他一邊剖開蠶繭取出蠶蛹,一邊抱怨道:“這姓李的看著就招人煩,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四郎在旁邊炒糖準備做拔絲:“其實越是稀奇古怪的要求,反而越好打發。他這個要求聽上去很荒誕,其實並不難辦到。反而是大量的魚鱗和蟲卵一時難以尋覓。”
魚鱗做的菜是現成的,蟲卵剛好有前幾日得的柞蠶繭。四郎就打算做一道水晶凍,一道拔絲蛹。
拔絲是製作甜菜的一種方法,做這種菜色,炒好糖汁是關鍵。四郎先把綿白糖加水下鍋,之後就不停的推炒,使糖均勻受熱融化,漸漸泛出大糖泡。
槐二把柞蠶蛹料理好送了上來。
四郎仔細捏出一個在手裡,對著天光看了看,方才說道:“還行,先炒熟吧。”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四郎另一隻手也沒有閒下來,依舊不停地推炒鍋裡的糖汁。此時,大糖泡已經漸漸變成了小糖泡,鍋裡的糖汁卻變得稀了一些,糖水顯得更加均勻。
“這蠶蛹不錯,裡頭都是油!”槐二不比槐大穩重,他抄著鍋鏟,匆匆忙忙將炒好的蠶蛹扔了一個進嘴巴里。
也不知道那個鄉下小童打哪裡採來的野蠶繭,剝出來的柞蠶蛹雖然外表不好看,但是被槐二這麼簡單一炒,立時就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香味。吃起來是外酥內嫩,外面焦黃化渣,裡面雪白松軟,帶著一種近似奶油的口感。
槐二炒好了蠶蛹,四郎鍋裡的糖汁顏色漸漸變深,探入鍋鏟進去攪一攪,已經能夠拉出細絲了。於是四郎立馬倒入柞蠶蛹翻勺,使糖汁緊裹在酥香的蠶蛹上。
魚鱗做的菜色就是水晶膾的一種,最適合夏天吃。四郎前幾日做好,今日就有現成的,都凍在銅冰鑑裡。
熬煮這道水晶凍,備用的魚鱗是越多越好。因為前段時間,槐大常買鯉魚回來做菜,所以四郎就將有味齋裡殺魚後片下來的鯉魚鱗都收集起來,洗乾淨脫去涎水,浸泡一宿。然後與河心水一同入鍋,文火熬煮。熬得湯汁濃郁之後,再細細去掉鱗片,湯汁放冷裝進銅冰鑑裡,待其自然凝固後即可以取出。
這樣熬出來的水晶膾,外觀晶瑩剔透,滋味軟滑爽口。剛取出來的一大團彷彿果凍,若是用刀切成細絲,就好像是冰絲一樣,但又比冰片來的膩滑,便有好事之人將其比作美女的冰肌玉骨。
不過,要裝盤上桌,還得再加入五辛醋等調料調和,烏黑的調料一撒,倒好像是讓美女蒙塵的意味了。
兩道看似稀奇古怪的菜品很快就做好了。等四郎端出去時,卻看到李大富對面桌子上坐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羅書謀。而且兩個人似乎在低聲商量什麼。
“他們兩個怎麼會攪和到一起?”四郎心裡疑惑。他端著菜輕輕走的近了些,躲在屏風後面偷聽。為了聽得更清楚一些,四郎草帽下的耳朵都立了起來。
“羅公子果然信人。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卓氏是我李家婦,不守婦道自然該由我李家處置。”李大富不動聲色把手裡的東西取過來看了看。四郎透過屏風縫隙偷看,覺得那彷彿是一張秀滿了字跡的絲絹。
羅書謀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