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開啟窗戶,清晨的薄霧正漸漸散去,神秘的花園卻始終露不出廬山真面目,高大的樹木如綠色的屏風,掩蓋著一切可能的美好或罪惡。
風從搖曳的樹葉間襲來,她深深地吸了進去,充盈著自己的胸腔和血管。她似乎見到了那些分岔的小徑,那個幾近絕望的中國男子,那個遠在中國的古老迷宮。
她閉上恐懼的眼睛,迅速躲到窗簾後,而英格蘭撩亂的夜晚,似乎已提前降臨於心中。
就這樣顫抖片刻之後,春雨忽然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本地的手機號碼。
須臾,電話裡傳來了龍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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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30日中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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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30日中午11點10分
擋風玻璃外菸雨濛濛,烏雲壓在公路上。倫敦人或許早已習慣了,但龍舟還在咒罵著這鬼天氣,惟有刮雨器來回地擺動,響應他的自言自語。藍色POLO車飛馳在倫敦西北郊,因為下雨天又是星期一,路上車輛特別多,龍舟總算有所收斂,不像平時那樣囂張地飆車。
兩個小時前,當他還躺在床上做夢,突然被春雨的電話驚醒了,她說已查到弗格森教授去中國的原因了,並請他到飯店來一趟。
放下電話龍舟才意識到,自己整個通宵都沒睡覺,凌晨五點撐不住了才上床的。教授的膝上型電腦仍在桌子上,連電源線都忘拔了。下床開啟螢幕保護,那行密碼提示依舊刺眼,像一道固若金湯的城門,任何人都無法攻破。
昨晚他請來了計算機系的同學,把教授的筆記本轉到了DOC狀態。據說這位同學已被微軟看中了,要去加州做軟體工程師了,但仍然無法解除密碼設定。原來教授連繫統裡都放進了密碼,而且還有硬碟自動銷燬的設定——如果有誰敢強行進入硬碟,它便會自動銷燬。他和同學忙活了幾個鐘頭,無論如何運用“芝麻開門”,阿里巴巴的藏寶洞始終無法開啟。
開啟這檯筆記本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教授設定的密碼,否則再鑽研個一百年都白搭。
接到春雨的電話後,他又呆坐了好一會兒,眼皮重重的沒睡醒,然後吃了些早點就出門了。又是糟糕的雨天,似乎連POLO都有些懶惰了,人和車被潮溼的雨水粘在一起,彷彿回到了江南的梅雨季節。
雨勢似乎又大了些,好在旋轉門飯店已不遠了。龍舟強打精神,盯著前方的滾滾車流。公路的盡頭在煙雨中模糊一片,就像永遠都不確定的未來。
如果一定有什麼事物,能讓龍舟感到恐懼的話,那麼他會回答“未來”。我們可以看到過去,看到現在,但無法看到未來,因為未來是還未被創造的。也許,就在我們此刻的一轉念間,未來就會有巨大的改變。未來就像我們的宇宙,是如此無窮無盡,無論時間還是空間,盡頭在何方?邊界又在何方?一切都是未知,黑暗一片,宛如現在春雨的遭遇。
據說凡是研究越高深的科學家,便越會感到刻骨的恐懼。宇宙實在太無窮了,當我們仰望浩瀚神秘的星空,想象廣闊的宇宙時,忽然發現我們自己是如此渺小,這樣的恐懼是任何人都無法克服的。我們究竟從何而來?我們生存的世界源於何方?又將向何方而去?從本質來說地球終將在若干年後毀滅,至於究竟是多少萬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人類的存在,無論是空間還是時間,在整個宇宙中不過是一粒微小的塵埃,無論我們具有如何高等的智慧和文明,對於宇宙本身而言並無任何意義,流浪在銀河系中自生自滅罷了。
愛因斯坦和霍金們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恐懼,那是對於自己以及整個人類的無能為力,那是對於物質世界的極端透徹之後的慌亂。所有人千百年來都在尋找世界是什麼的答案,當我們自以為接近這個答案的時候,我們卻先感到恐懼了,這是人類永恆的悖論,一如卡夫卡的小說,或博爾赫斯的故事。
啊呀,差點走神開過路口了,好在龍舟及時轉彎,拐進了通往旋轉門的小路。
春雨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他了。
她撐著一把飯店借來的傘,迅速鑽進車裡,不好意思地說:“真是麻煩你了。”
“別那麼客氣嘛,昨天你不是還說我討厭嗎?”
這小子還是那麼貧嘴啊,但她強忍著回答:“對不起,現在先往市區開吧。”
“難道我真成你的專職司機了?”
“要是你不想知道弗格森教授去中國的原因,OK!那就算了吧。”
面對她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