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覿:讀‘笛’,見,相見。——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大夢初醒,失笑道:“我們劃去殘石礬釣魚吧。”
紫茜應一聲,調撥了船頭向江心移去,飛也似打起雙槳。須臾船到殘石磯。
狄公理了絲綸,垂下釣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個老漁翁。然而此時此刻,意不在魚。紫茜一旁冷眼看著狄公,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釣鉤。
狄公回頭看了看紫茜,問道:“聽說魏掌櫃為人刻薄,你嬸子的日子頗不好過,手頭也緊,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可有這事?”
紫茜噘嘴道:“我叔叔只除是銀子,都不喜愛,從不問嬸子生理。嬸子過門後從未見給她添置過什麼衣裙首飾。倒是戴寧哥有心,時不時偷偷地給嬸子幾個銀錢使花。上個月還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時興的衫裙,記得衫予是大紅五彩通袖對衿的,那羅裙沒看真切。我嬸子好不喜歡哩,收在箱裡,捨不得穿。一次聽戴寧哥說,還準備為嬸子打副金鐲子哩。”
“戴寧哪裡來這麼多錢,夠他如此孟浪揮擲。”狄公問道。
“他賭。”
“他賭能贏?”
“贏不少哩。”
“他時常與誰賭?”
“與郎琉也賭過好幾回。”
“他能賭贏那個郎大掌櫃?”
“贏了。不過我看那姓郎的多分是故意輸錢於他,慢慢引他上鉤哩。前一陣子,戴寧有空閒便去找郎琉,兩個十分投機。”
“紫茜小姐,你停這船的河灘後有一排舊庫房,你平日裡可見著郎大掌櫃的貨船來往庫房堆躉貨物?”
“那幾間舊倉庫早已荒廢,久不見郎琉的貨船來往河灘了。——你怎麼盡問這些沒邊際的枯乏話,多煞風景哩。”紫茜有意推調。
狄公收了幾次釣竿,都沒見魚兒上鉤,心中倒也不急。這時他腦中忽的浮起一層新的想法:那一排舊庫房與碧水宮會不會搭上干係?再有,戴寧死前為何遭受如此殘酷無比的折磨。
“紫茜小姐,魚兒怎麼都不願上鉤?莫非是有意躲著我們,看來今日我們只得空手而歸了。不過我倒玩得很快活,又是難得的好天氣。往回劃吧,此去順風,也本會太熱了。”
紫茜雖未盡興,心中早已是十分折服狄公。聽得狄公如此說,立即回槳返程。一邊暗自揣測,眼前這個梁大夫,器宇軒昂,丰采異常,恐不是尋常人物,卻不知他家中有無妻妾。正胡思亂想時,忽記起一事來,便說道:“我今日一早掃房間時,見戴寧的衣物被翻騰得十分凌亂,必是我叔暗中搜尋銀物所致。他這個人只認財物,不講信義,並無半點人味。如今嬸子又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日後依託誰去哩。”說著簌地流下兩行淚來。
狄公惻然,安慰了她幾句,又道:“來,讓我劃幾下吧。”他從紫茜手中接過槳板,用力撥起水來。只覺舢板東晃西斜,猛可一側,險些兒翻合過來。紫茜嘻地笑出聲來:“還是讓我劃吧,不然跌進江裡,可不是玩耍。我這柄槳板,只除是戴寧哥,誰也拿動不得。”
…
第十章
舢板靠岸,狄公、紫茜上了河灘,特意繞走過那一排“郎記”舊庫房。這時狄公心中油然生出一個主意——貿然單刀直入,免了許多迂迴曲折。戴寧死前被殘酷茶毒,死後房間又遭人搜查,料是歹徒欲從他身上尋覓什麼寶物,或要他吐出寶物所藏之處。這寶物莫非就是玉珠串?戴寧寧死不吐,果遭殘害,於今那寶物不知輾轉到了誰人手中。正尋思時,紫茜道她欲去魚市買辦些菜蔬魚蝦,便先走了。狄公加急步子,徑向青鳥客店而來。
到了青鳥客店,狄公直趨郎琉的西廳客房。行到門首,一被兩個大漢攔了。狄公遞過名帖,聲言欲見郎大掌櫃。正交涉間,房內傳出郎琉的聲音來:“是梁墨大夫嗎?讓他進來。”
狄公推門而入,拱手施禮,見郎琉正與他的帳房在籌劃生意。郎琉趕忙回禮,吩咐帳房備茶,兩下分賓主坐了。須臾帳房獻上茶盅,恭敬侍立旁邊。
狄公臉色峻青,厲聲道:“郎大掌櫃無端欲害我性命,卻是為何?”
郎琉驚問:“這話因何講來?我郎某人何曾欲害相公性命。”
“昨夜你的幾位僕從挾持我至河灘的舊庫房內,動刀動劍,郎大掌櫃真的不知道?”
帳房變了臉色,挨近郎琉耳邊囁嚅道:“早上剛來報信哩。那裡滿地是血,死了四個人,卻不認得。原來竟是這廝乾的,反來圖賴。”
狄公只裝做沒聽見,喝道:“郎掌櫃好不守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