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答道。“這全是陰差陽錯所致。阿廣弄到那柄頭梳,當夜便來田莊找淑娘,欲獻殷勤,又覬覦非禮之想。當他走過範仲臥房窗下時,見房內有燈火,暗黑裡又見一男一女作一床睡,他疑心那女的便是淑娘——往昔他兩個偷情正是在這房中——一時怒從心起,便去棚籬下抄起一柄鐮刀跳窗而入,躡去床頭,對準那男女脖子一人一刀,又跳窗而逃。那柄頭梳正是在他跳入或跳出窗戶時跌落在地上的,至於他事後是否曉得殺錯了人,不得而知。”
洪參軍連連點頭:“範仲的屍首找到了,曹氏的屍身又怎的變成智海和尚?這點,我最是不解。”
狄公道:“從曹氏失蹤的日子、時辰及坐騎的那匹騸馬來判斷,那女子當是曹某無疑。但頭裡我拜見曹鶴仙時,卻對他的麻木不仁感到奇怪,故又不敢斷定曹英真是死了,何況又沒見屍首。我總疑心曹鶴仙知道他女兒的下落——這樣來看,被殺女子或又可能不是曹英了。裴九照例是認識曹英的,但那夜他見了如此血案,也早嚇得魂飛魄散,怎可能定心下來細覷那婦人臉面?何況當時那婦人滿臉是血。洪亮,說實話。我對此也一直存了狐疑在胸中。”
洪參軍長嘆一聲,皺起雙眉,一味搖頭。
“洪亮,你也莫著急,我此刻親去白雲寺走一遭,查明那個智海的究竟。智海的去脈弄清楚了,想來他的屍身與曹英的屍身之間的謎也可迎刃而解。我已命馬榮、喬泰率眾緝捕去訪拿阿廣與吳山了。你順便告訴一聲喬泰,西門外那個小菩提寺尤要嚴加搜尋,想來那婦人的屍身還不曾偷運出蓬萊。”
…
第十一章
午膳後,狄公吩咐備轎去白雲寺。
白雲寺在縣城東門外佛趾山下,山門兩邊各有一道清溪流出,如兩龍吐水,洗濯佛趾,極是形勝之地。寺內有僧眾百餘人,住持僧圓覺法師,傳為真佛降世,故香火十分興盛。圓覺法師自去佛趾山半腰一小小石塔內居止,仿那面壁的達摩祖師修養真性,極少下山。寺中一應香火佛事盡是推那慧本和尚主持。
狄公進山門下轎來,早有人報與慧本。慧本持錫禪杖披袈裟在天王殿前恭迎。
禮儀寒暄畢,慧本迎狄公入西殿方丈坐歇,小沙彌獻茶退下。
狄公隨意問了白雲寺的例常佛事,又讚美白雲寺的形勢格局。慧本笑道:“狄老爺有所未知,敝寺枕水依山,佔盡地脈之利。寺後山有著名的佛趾泉,常年奔玉瀉珠,淙淙如鳴琴,到銅佛龕下分作兩股,如剪開燕尾,抱合寺院,分流出山。相傳三百年前,開山祖師夜過此山,夢而見我佛,並臥於佛趾之上,醒來乃在山前建寺,又親鑄一尊六尺高的無量壽銅佛,迎上山腰石龕,是即銅佛龕,此山又得名為佛趾山。凡來敝寺進香許願的,無不去山腰銅佛龕瞻仰禮拜。”
狄公笑道:“本官得空閒時正要來瞻拜那尊銅佛哩。也好開個眼界。”
慧本大喜,又道:“狄老爺湊巧了,貧僧還有一件大喜事相告哩。佛門弟子顧孟平,也就是敞寺最大的施主,已許願獨個捐財仿建一尊相同的無量壽銅佛,擬送往東都洛陽白馬寺大雄殿。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剛鑄成,已用黃綾寶蓋裝飾了,等明日半夜子時三刻舉行慶典,並由一百人護持啟程運往東都。狄老爺如賞光,務必來寺裡親持典禮,也是敝寺無上榮耀。”
狄公答應,乃轉正題:“慧本法師,本官來這裡還有一事相問,今日是你去衙裡辨認智海屍身的麼?”
“回老爺問,正是貧僧去認的屍。智海如何會跑到桑園裡去,貧僧委實猜他不出,或恐是被歹人挾逼而去,又被人害了。”
狄公道:“智海確有被歹人扶逼的可能,歹人們是看中了他的一身袈裟有用處——挖出屍身時他只穿了內衣。智海受辱驚嚇,便喪了性命。本官聽說,這智海在寺中是個香火僧,不知他每日的功課如何,可有不端行跡,或是與他人有仇隙。”
慧本答道:“智海因年事已高,寺裡並不裁派他多少差使,每日裡也只是上香點燭兩件事要緊,難得也差他出寺去收租、募化什麼的。平昔也從沒見有劣跡,恐不致有什麼仇家,挾嫌施害。”
“適才法師說,不知智海緣何去那桑園,本官猜來,智海會不會是去附近的小菩提寺或曹鶴仙家,歹人或正與這兩處有些干係。”狄公試探,一面觀察慧本臉色。
慧本略一猶豫,卻苦笑道:“這個,貧僧怎敢妄議?何況小菩提寺早已荒廢,他去作甚?曹博士儒派中人,更與敝寺不相干。”
狄公聽了,知道一時也問不出什麼情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