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真是盡收眼底啊!”狄公開始旁敲側擊。
何朋搖了搖頭,答道:“我今夜喝了點悶酒,很早就關窗,不曾仔細看過對面動靜。記得對面長廊裡只是一片漆黑。”
狄公道:“珊瑚今夜去了葉府。那長廊裡出了事!”
何朋一驚,忙問:“出了事?出了什麼事?”
“葉奎林被人殺了。”狄公平靜地說,兩眼緊盯著何朋。
何朋頓時跳了起來,惶惑地叫道:“葉侯爺被人殺了?蒼天在上!他也死了!”
突然他恐懼的目光盯著狄公,問道:“他的眼睛怎麼樣?”
狄公微微一怔,轉而平靜地答道:“他的左眼烏珠掉出了眼窩。”
何朋的臉變得灰白,牙齒格格作響,滿頭大汗淋漓。
狄公道:“何相公敢情是信了那童謠?你思量來是誰殺了葉奎林?”
何朋搖搖頭,神情木然、
狄公從衣袖裡取出那枚嵌紅玉石的耳環給何朋看了,問道:“你知道這首飾是誰的?”
“珊瑚小姐的。老爺,我一眼便認出這耳環是珊瑚的。珊瑚這小狐媚子每日見了我,歌舞便放出一層解數,象是專一為我何朋獻的殷勤,百種妖嬈,十分生憐。背裡幾回與我暗遞秋波。有一日那打鼓的偷偷為她遞了一張信紙與我,信上說,她恨透了葉侯爺,求我助她逃離虎口。我想在這一等事上我須得見義勇為,決不可袖手旁觀,遺笑於裙釵。如今他既已死去,我說來便也無妨。葉侯爺最有虐待女子的惡癖,他那根鞭子曾抽死過侍婢和妓女。珊瑚這小狐媚子雖步步小心,時時設防,但葉侯爺看她跳舞時那垂涎三尺的饞相,那卑鄙的目光,那佈滿血絲的眼睛,令人不由膽寒,要為珊瑚捏一把汗。”
“葉奎林知道你被珊瑚迷住了嗎?”狄公問。
“哈哈!迷住了?不妨可以這麼說。每回我見到她時真是如痴如醉,身子如走了魂魄一般。三日沒見到她,便心神恍惚,偶然發呆,不思飲食。——不管老爺你信與不信,事實就是如此,葉奎林當然知道其中委曲,他早就看出珊瑚鍾情於我。這廝先是將我吃幾番閉門羹,不放納我進去葉府。後來竟想出了個花招,人夜,他將那枕流閣長廊的竹簾全放下,又將長廊裡燈燭點得暄赫通明。再令珊瑚立在那繡榻上跳舞——跳那些令人作嘔的舞,故意讓我見其影不見其形,消遣我、嘲弄我,這廝真的卑鄙邪惡,令人髮指。我好幾回想一箭射去,射穿了那竹簾。奈何自己短了詞理,也只認委屈了。”
何朋說著又長長吁了一口氣,一面又用拳頭捶著膝蓋。
狄公又問:“珊瑚每回來跳舞時,葉奎林都允許什麼人進去那長廊?”
“只有盧大夫,他可以進出自便。盧大夫與他沈瀣一氣。也是個齷齪醃髒的登徒子。聽說還為侯爺調合什麼春藥。”何朋慍慍地說。
狄公沉吟不語,一面從袖中取出一柄摺扇慢慢扇著,半晌忽然說道:“何相公,貴宅柳園是依照了瓷器上的一種名喚柳園圖的圖案設計建造的吧?”
何朋的眼睛閃出了奇怪的神色。
“柳園圖?”
“嗯!”狄公微笑著點點頭。
“老爺猜錯了。恰恰相反,正是敝園為瓷器繪匠提供了那圖案的原型。”
狄公一怔,與陶甘很快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說道:“如此說來,何相公一定能講述出這柳園圖中人物故事的原委。我聽說過種種傳說,人們說這柳園裡住著一個年老的富翁,他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兒”
“老爺切莫信了這等市井閭巷的杜撰編造,我家從不談論這柳園,更不會證實柳園圖那無稽的故事。唉,事實的真相併不光彩,說來也是我們家的一樁家醜。老爺如果感興趣,我不妨也揚露與老爺聽聽。只望今夜助個茶興,破破岑寂。出了柳園門,千萬別張揚則個。”
狄公拍手稱好。他見何朋的眼中閃出一種異樣的光芒,這光芒可析出他對昔日榮耀的沉緬、懺悔和無可奈何的傷感。
“柳園的故事要追溯到先曾祖。那時天下甫定,大唐初立國柞。十八路英雄紛紛消歇。關中長安的大族世家臣服於新朝,被褫奪了爵位、食邑、奴僕、良田,——先曾祖身為將帥,勇冠三軍。掛甲辭官後便日日在家自娛,消磨晚景。那時他雖失了朝中權位,手中好在還不乏錢財揮霍。先曾狙化了六千兩銀子買下了一個叫‘藍寶石’的歌伎—— 老人的晚年全部精神情趣都傾注在這藍寶石身上了。兩個也是百般恩愛,日夜形影不離。他為藍寶石擴建了這幢別館,藍寶石原姓柳,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