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蟋蟀?”陶甘暗吃一驚。
“就在他離京的前一日,我們朝班上見面時,我聽得他袖中有‘瞿瞿’叫聲。他笑道:‘聖上病榻前,略可解頤。即刻便要傳進內宮,故攜在袖中。’——聽柳大人說,那匹蟋蟀是名貴罕種,行家稱作‘金鐘’。”
“金鐘?”陶甘失聲叫道。
狄公問:“陶甘,你莫非也聽得此名種聲價,故有驚歎?”
“不,老爺。我適間回都督府途中,偶遇一個盲姑娘。這姑娘正是以兜售蟋蟀為生。她說正是昨夜她在花塔寺後牆根捕到一匹金鐘。鳴聲奇特,為之興奮異常,還說十兩銀子都不賣哩。”
“果有這事?”狄公也驚詫。“只不知她這匹金鐘與柳大人的金鐘有何干系。”
“聽那盲姑娘說,這金鐘是關內名種,嶺南罕見。十分賣得價錢。此刻還在她家裡的一根竹竿上吊著哩。養在一個扁葫蘆裡,餵食青瓜丁、林禽片。——說不定她捕捉到的這匹金鐘正是柳大人袖中藏了一齊帶來廣州的。”
狄公悟道:“天下也有此等巧合事?莫非柳大人身遭危難,袖中金鐘逃逸,正被那盲姑娘捉到。——如此說來,柳大人之失蹤必與花塔寺有關,或許就讓人幽禁在那寺中,輾轉求救哩。”
陶甘不解:“柳大人有此等閒心,潛來廣州私訪,還袖著一匹蟋蟀?”
“閒心與否,且不論理。此刻不算晚,比似在此閒聊,何不趕緊去花塔寺周圍走一趟,或有所獲。可惜喬泰不在。——花塔寺原是廣州一大勝跡,如此月夜訪遊,也不虛此行。”
陶甘遲疑:“這合適麼?老爺你是堂堂的二品京官,朝廷股肱,萬機在躬,豈還是當年州縣吏一般,動輒扮個算命問卦的上街探虛實。’”
狄公笑道:“難得鬆動筋骨,豁然懷抱,自在一番。我本就厭煩那一套儀仗鹵簿,官衙排場。況且這裡畢竟不是京師,有幾個認得出我們的。吾意已決,休要再說了,趕緊換衣飾去吧!”
…
第六章
且說喬泰跟隨姚泰開坐一頂大轎先去姚宅稍作稽留。姚泰開換了件寬大的藍布袍,戴一頂黑弁帽,又繼續坐轎去曼瑟家赴宴
轎中姚泰開對村夫顯寶似地向喬泰大輸了一通吃經。喬泰第一次聽說“吃在廣州,死在柳州”的教訓,十分稀罕。又信服姚泰開乃是第一等的美食家,饕餮家。
大轎抬到懷聖寺附近一幢花園宅第停下。姚泰開道:“到了。”又囑:“喬泰兄弟,宴席上千萬看我眼色,不可造次。”
一個頭纏白布的司閽引姚、喬兩人穿過一個修葺得十分齊整的噴泉池花園,向主人的客廳走去。
喬泰見花園外隱隱聳著光塔的圓頂,新月下分外肅穆。心知曼瑟先生的宅第與他住的五仙旅店不會太遠。
曼瑟在客廳門口恭迎。衣裝鮮麗,氣態軒昂。姚泰開捫胸道:“曼瑟先生,今夜我冒昧帶來一位朋友,是我們京城長安來的。”
曼瑟看了一眼喬泰,不置然否。鞠躬道:“真主賜福。”遂引兩人入席。
酒席圍著一張低矮的圓桌,主人賓客均坐在地毯上。烤羊、燻雞的奇妙香味,惹得喬泰饞涎欲滴。他嚐了一口侍僕敬的酒,只覺噴香醉人,又象乳酪一樣有點膩腥的甜味。
曼瑟與姚泰開談了半日生意,間而又講大食語,十分投契。
姚泰開向曼瑟介紹了喬泰,曼瑟興致很高,親手與喬泰敬杯,漸漸酒酣,說話也覺松馳。
喬泰道:“我就下榻在五仙旅店,正在懷聖寺後背,想來與貴府很近。”
“噢,懷聖寺。寺內邦克塔聖光不滅,真主永在。先賢宛葛素初來華夏,便在這一帶佈道。仙逝後葬在桂花崗。我們大食僑民也多居住這兩處。”
“曼瑟先生可認識一個叫倪天濟的,他的船隊經常遠航貴邦。”喬泰又尋話頭。
“倪天濟?認識,認識。”曼瑟兩眼閃出一種奇怪的光來。“那姓倪的父親是廣州人,而母親卻是波斯人。波斯人與我們不友好,我們英主哈里發統率的勇士已經打敗了波斯。”
姚泰開見話題扯遠,又怕喬泰言語有失。乃道:“曼瑟先生,如此良宵,美酒醉人。何不觀賞一段大食歌舞,正可助興。”
曼瑟哈哈大笑,用大食語咕嚕了幾句,又拍了幾下手掌。
一個妖豔的女子從珠簾後輕輕跳出,追隨著節拍激劇的音樂扭動起來。——那是一名大食舞姬,描眉畫眼,坦腹露乳。兩片紅唇如火一樣,一對狐媚深邃的眼睛像大海翻起波瀾,頓時